看着这位性子迂腐固执,偏偏又喜欢扮演仙风道骨的大明郑王世子,沈烈忽然觉得这家伙有点迂的可爱了。 “备战,备战!” 那隆隆的炮声才刚刚平息下来。 沈烈便急吼吼的从藏兵洞里冲了出去,带着麾下一千多个身经百战的厂卫老卒,将瑟瑟发抖的新兵们踹了起来。 “上城墙!” 纷乱中。 晕头转向的新兵们在老卒的带领下,提着火枪,挎着刀,成群结队的登上了内城墙。 放眼望去。 被炮火摧毁的外城早已坑坑洼洼,大片垮塌的砖石形成了一道斜坡,而敌兵正沿着斜坡拼命的向上攀爬。 一照面便是短兵相接。 这场面让沈烈倒吸了一口凉气,仿照大明紫禁城设计的宫墙,终究不是真正的紫禁城。 不论是用料还是工艺都差远了,看来是舍不得用三合土,也缺乏标准的建筑工艺,无法抵御前装滑膛加农重炮的直射。 “列阵,列阵!” 嘶吼中。 乱糟糟的新兵被老卒们呵斥着,用刀逼着集结了起来,在悬崖峭壁上战成了几排。 将手中火绳枪为主的武器端了起来,向着那蜂拥而来的凶狠敌兵打起了排枪。 战刀挥舞,又落下。 火枪爆鸣声响彻了云霄,随着一阵爆豆般的枪响,大团的硝烟升腾了起来。 而坡下那些充当炮火的倭兵,便好似下饺子一般从斜坡上滚落,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可倭兵凶悍的秉性作祟,常年混迹于东海,南洋的亡命徒,依旧悍不畏死的奋力向上攀爬。 纠缠中。 后面的洋兵也开始组织排枪火力,向着占据高坡的明军还击,铳子横飞,快炮嗵嗵嗵的低鸣中。 明军也开始出现伤亡,惨叫着从城墙上跌落。 战局焦灼了起来。 “雷,仍地雷!” 随着一声声时候,沈烈亲率刚刚组建的掷弹兵冲了上来,拿出一根芦苇管保护的药捻子,小心翼翼的插进了铁地雷中。 用火折子点着了。 然后便抱起来狠狠投掷了出去。 轰隆隆的地动山摇中。 碎石飞射。 攀爬中的倭兵,正在组织排枪齐射的洋兵成片倒下,作战意志随之土崩瓦解。 潮水般的溃兵抱头鼠窜,而明军趁势发动了反击,在老卒的带领下拔出了铳剑,按在了火枪上,挥舞着战刀便沿着斜坡冲了下去。 “冲,冲!” 战机难寻。 不愿抱头挨揍的沈烈扬眉吐气了,拔出三棱刺往枪口上一插,便带着身旁的将官们一起冲了下去。 这一冲便是气势如虹,杀的敌兵屁滚尿流,一路尾随着溃兵从内城墙追杀到了外城,连续拔掉了十几个突前的敌军炮位。 才遇到了二线敌军的火力阻拦,仍不肯善罢甘休的沈烈又组织起了排枪火力,与二线敌兵对射了起来。 一直到弹药快要耗尽,才交替掩护着,施施然的撤了回来,铛铛铛的锣声中。 收兵,罢战。 而夜幕再次降临。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残破的王城,经过一次成功反冲锋,沈烈所部的处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狡猾的敌军终于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过于突前的炮位,在明军反冲锋中损失殆尽。 明军不但收复了失地,在废墟中重新建立起了防线,还将缴获的二十余门加农重炮完好无损的缴获了。 “快,快!” 随着士兵将城门里堆积的沙袋搬走,又推动着绞盘将城门徐徐打开,将牛,马牵了出来。 夜幕下的废墟中。 趁着敌军溃败,在海滩上重整旗鼓的当口,沈烈下令用牲口将那些缴获的火炮扶正。 拖回来。 在废墟中清理出一块块空地,重新建立起了炮垒,对着沙滩开始了轰击。 于是一面倒的火力碾压,变成了双方有来有往的对轰。 隆隆炮声中。 看着人人带伤的麾下精锐,还有那些八成新的加农重炮,沈烈放声大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哈!”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沈烈知道,靠着麾下百战精锐率队奋勇冲杀,最艰难的时刻已经顶过去了。 而接下来将会是漫长的消耗战。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若不是这一千多跟随他南征北讨的厂卫精锐在侧,此刻他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时。 耳边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皇帝不会出兵的。” 回过头。 沈烈看着身穿道袍,提着火枪的朱载堉,有些不悦道:“啊……你说啥?” 朱载堉扯了扯破破烂烂的道袍,大声说道:“我说援兵不会来的,你看哈,你若在这琉球战死了,对皇帝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你死了,那通州谷物所,票号,天津卫的诺大产业不是都成了他的么?” “我若为天子,则顺手将你的产业接收过去,再号令天下,打着复仇的名义兴兵讨伐叛党,岂非两全其美?” 几句话把沈烈噎住了,没好气道:“用你说?” 你会说话那就多说两句。 “我不知道么?” 沈烈摇了摇头,并未放在心上,他反倒觉得,一个不懂得摘果子的皇帝不是一个好厨子。 笑了笑。 沈烈不动声色道:“我反倒想要看看他会如何做,他若是感情用事,一味意气,倒是叫沈某看的轻了。” “若如此这般,如何做得成千古一帝?” 不论是秦皇汉武,又或者唐宗宋祖,懂得权衡利弊是成为一代明君的基本素养。 “昭昭日月,朗朗乾坤,那汉唐盛世,汉武雄风的赫赫武功之下,又隐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龌龊事?” 国与国,君与臣之间只有利益,没有对与错,也没有感情。 “这忠君呀,到头来,害的是自己的命。” 说着。 沈烈便抱着火枪,靠在废墟坐下了,抬头看着天上繁星点点,睿智的眼睛眯了起来。 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我死国存。” “我若不死,只怕……此生也难以回到京城了。” 打从京城里出海的那一刻,沈烈其实就想明白了,他这辈子是够呛能回去了。 没有圣命,他沈某人却在海外称霸一方,开府建衙坐起了土皇帝,他若回京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