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韶小心翼翼地拎着自己的裙子,避开火红团子一样玩耍的狐狸们。 她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这也太可爱了吧。 突然间,一只体型还有些青涩的白狐狸跃出来,在高起的青石上用力跳跳。 叶韶一怔,不知为何这只狐狸给她一种既视感。 下一秒,数只小红团子都朝白狐狸扑过去,把它压在身下。 白狐狸明明能挣脱出来,偏要装作力有不逮的样子,尾巴用力拍着。 小红团子们更兴奋了,奶声奶气地叫起来。 看来小狐狸们还没长到能够理解放水哄孩子的年纪。 然而还没等她感叹完,白狐狸一个猛翻身,把一堆小团子压在自己肚皮下。 小团子们吓了一跳,唧唧喳喳地叫着,蒙着脑袋拱来拱去。侥幸逃脱的小团子也被白狐狸一爪子按住,求饶一般哼唧着。 叶韶:...哈? 白狐狸也没有压太久,欣赏了一下小团子们的窘态后就站起来,刷拉拉地抖毛。 抖完毛,他优雅坐下,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骄矜地眯起来,大尾巴晃啊晃。 叶韶很确信,自己从狐狸尾巴里看出了一种嘚瑟。 她好像知道这个倒霉孩子是谁了。 这就是曲泠的幻境?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爱心,喜欢陪小孩玩...不对,是玩小孩。 叶韶念着时间紧迫,上前辣手摧花,准备把曲泠给弄醒,却发现自己的手从狐狸洁白的毛发之间穿过。 叶韶:? 不会她真要在这里看曲泠玩小孩玩到他醒过来吧。 那估计出去宿棠月谢映都要被扑棱蛾子玩死了。 然而乐呵呵的曲泠并没有感知到叶韶的焦躁,还在草地里扑腾打滚,完全没有所谓青丘少主的架子。 叶韶无语,干脆找了块石墩坐下来,心想这真是青丘少主吗?怎么就和高中男生一样? 除了没有走两步就表演无实物跳起扣篮。 她叹口气,搓了搓自己的脸。 就在叶韶重新抬起眼时,风云骤变。 一片清朗的天空被浓云取代,远处的云泛着黑红色的血光,残阳猩红挂于西边。 漠漠重云暗,萧萧密雨垂。 叶韶甚至分不清黑压压的是如注大雨,还是一枚枚坠落的箭矢。 血红夕阳映着雨幕,画面诡谲又瑰丽。 一阵劲风挟着砂石与落叶袭来,叶韶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而风穿身而过,叶韶才想起自己是在幻境。她回身,发现曲泠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人身,站了起来。 他一手执剑,剑阵如月光般铺开,挡住了所有风沙,护住了瑟瑟发抖的毛团子们。 高高的马尾被狂风撕扯,曲泠目光冷肃,紧紧盯着云边逐渐放大的黑点。 随后,黑点连成一线! 那是逼近着的魔族大军。 叶韶作为旁观者,只能坐在石墩上看着事态发展,心里有些疑惑。 幻蛾说这是永远又美好的梦。 曲泠的美梦...是这样的吗?这算哪门子美梦。 轰然一声,一只体型巨大的九尾白狐带着血与火的气息从天空跃下,震起碎石子来。 “爹!”曲泠连忙上前,语气很急,“魔族都打到这里了,让我上战场吧!” 九尾狐居高临下盯了曲泠几秒,纯金色的眸子映着曲泠焦急的脸。 他的儿子今年方才十六七,以青丘动辄数千年的寿元来看,他和边上的狐狸团子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需要被保护的幼崽。 但正和他虽然青涩,却已惊人地将锋利与秾丽融合在一起的脸庞一样,曲泠掌握着比起同龄人极佳的剑法与法术。 他是青丘少主,未来的主君。 “爹!”曲泠又喊了父亲一声,手中寒剑出鞘,剑鸣铮然作声,“让我去吧!” 黑云压城之际,少年人的眸子依然是亮的,整个人就像即将出鞘的剑,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锋芒与无畏。 “不。”然而九尾狐沉声开口,额前浮现出一块符印,“你取青丘令,去后山秘境,取法器出来。” “爹?!”曲泠没取符印,剑眉困惑地拧在一起,“我不去!随便让谁跑得快的去就好了!” 九条狐尾一下展开,巨兽的威压毫不遮掩倾泻而下。即便是旁观者的叶韶,也有些心悸。 至于那些小狐狸团子,早就瑟瑟伏在地面,臣服于青丘之主。 曲泠不退。 少年仗剑直立着,眸光越发明亮,如他手中凌霜傲雪的长剑。 “曲泠。”九尾狐呵出一口血气,沉声问道,“你有几条尾巴。” 曲泠不语。 《剑映棠花》中说过,青丘只有一只九尾狐,那便是青丘之主。 上一任青丘之主死去后,下任主君才会生出最后两尾,继承青丘的力量。 九尾狐一双兽瞳凝视着自己尚且年轻的儿子,将符令推到他面前,“去。” 风声飒飒。 曲泠抬眸,金色的眸子灿烂如朝阳。 九条雪白的狐尾如花一样绽放于他身后,随着风翻滚着。 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然后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叶韶,抬手捏碎了那块符印。 同时捏碎的还有整个幻境。 幻境消失的瞬间,曲泠与叶韶同时睁眼。 两人额头相抵,叶韶几乎是骑坐在曲泠身上,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动作。 曲泠慢慢眨了下眼睛,眸中还带着未消失的锋芒。 叶韶麻利地从他身上下来,“醒了就好。” 她表情如常,挽着袖子往还昏迷着的宿棠月二人走,“来,我们去把他们叫醒。” ——“你都看见了?”曲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叶韶回头,见曲泠低着脸看不清表情。 她顿了下,笑着答道,“我又不瞎。” 曲泠侧头盯了她半晌,也笑了,“你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因为我真的视力很好。”叶韶朝曲泠伸手,把他拉起来。 曲泠站起来却迟迟没有松手,以指腹的薄茧不自觉摩挲着叶韶的手背,“这是我的幻境和美梦。” 叶韶:“嗯。” “我以前不是这么选的。”曲泠的手无意识地用力,“我没想太多,拿着符印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像是有什么掐住了他的喉咙。 叶韶安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催促。 曲泠深呼吸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我爹骗了我。” “那个后山秘境,是属于青丘的传承秘境。”他看着叶韶,“不击败秘境之灵,无法离开。” “秘境之灵修为与上任青丘主君同等。”曲泠闭了闭眼,声音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花了三百年才将它击败离开。” 曲泠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拼了一身修为,几乎是玉石俱焚的打法,甚至指甲都碎裂沁血,终于跌跌撞撞离开秘境。 入目的是一片疮痍与血般的残阳,与毫无生机的大地。 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三百年的时光呼啸而过。 “青丘已经毁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没有臣民的,新的青丘之主。 “这样啊。”叶韶这时候格外地话少。 “我会杀死所有的魔,”曲泠垂眸,遮住眼底的狠厉,“为青丘报仇。” 可是你后面入魔了。 别说青丘了,整个世界都为你那该死的爱情陪葬。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叶韶微微仰头,望着少年的脸。 他的手温度比她要高,将她握得很紧。 叶韶突然说不出什么话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们去把那两个喊醒。” 曲泠盯了她片刻,突然咧嘴一笑。 小尖牙冷光森然。 “你要不要试着自己杀魔?”他笑容顽劣明亮,又带着神经质的戾气,“在他们醒过来之前,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