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韶被安排住进曲泠小宅的偏房。 其实本身按照青丘夫人的安排,是要让她和崔之风一起住客房的,但是曲泠坚决抗议,青丘夫人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笑嘻嘻地让叶韶住在曲泠隔壁。 曲泠今天第二度忍气吞声,小声地在叶韶耳边澄清,“都是为了你的寒毒。” 才不是看崔之风不爽! “都说了我寒毒好多了,”叶韶逗曲泠,“而且我住你闺房边上于礼不合,还不如我去和小崔住。” 曲泠一双暗金色眸子瞪圆了,“什么闺房,不对,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瞎子住?!” “因为那个瞎子不会咬我?”叶韶憋笑。 曲泠炸毛,在原地转了两圈,毛茸茸的尾巴在地毯上翻滚而过。他纠结了一会,猛然挽起袖子将手腕递过去,“让你咬回去好吧!” 叶韶垂眸看看少年线条美好的小臂,手指轻轻划过去,“你确定这不是奖励你?” 曲泠一张脸猛然红了,整个人退到门边,一副叶韶要对他行为不轨的样子,“阿音!” 叶韶笑了笑,随意坐回床上,宣布道,“我累了。” “那,那你好好休息。”曲泠脸还是红的,胡乱应道。 停顿片刻,他看看门外,又看看叶韶,“我…去找一下我爹娘?” 他的手指不自禁地抠住门沿,金色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叶韶。 出乎他意料的,叶韶没有说什么,很平常地点点头,甚至调笑了一句,“去吧,我的小公主。” 曲泠再次炸毛。 等曲泠故意跺着脚走后,叶韶脸上的笑才渐渐淡了下去。 曲泠往常虽然也很容易傲娇炸毛,但绝不是现在这么一戳就气得像个河豚,这么夸张的反应。 他在用比平时用鲜活的嬉笑怒骂去遮掩自己真正的情绪。 叶韶闭上眼睛。 青丘在三百年前就只剩曲泠一人。 因此不论如何,眼前所见,只是幻相。 既然是幻相,唯一的出路就是破开。 叶韶的手按上洗星,冰凉的剑身微微振动,神识如流水一样扩散开来。 一根银白色的细线慢慢延伸出去,指向幻境的中心。 大约是因为这次的幻境比之前幻蛾的幻境要强大,叶韶微微皱眉,忍住一阵阵眩晕。 耳边风雨大作,树枝被摧折的巨响伴着雷声炸开,树冠重重坠下落地,又被雨水暴烈敲打,溅起粗粝水雾。 银线还在延伸,叶韶嘴里逐渐泛起血气,她用力咬住自己舌尖,试图去看清另一端的阵心真相。 风雨声似乎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的巨响,将叶韶包裹在内。 她以一己之力,在与整个阵法对抗。 洗星不知止歇地榨取着叶韶的灵气与生命,它是听从她心意的本命剑,只会照着她的愿望行动。 她要不顾一切斩破幻境,它便斩。 突然,灼热掌心覆盖上叶韶冰凉手背,妖力镇下去,止住了洗星自伤的动作。 银色丝线骤然断开,叶韶恍然睁眼,不料入目一片模糊,房屋摆设与窗外风雨都像是虚幻的光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那风雨声也离她很远。 在一片恍惚的幻觉中,只有眼前眉目冷凝的少年是鲜活的真实。 曲泠蹲在叶韶膝前,手心覆着她的手背,暗金色的妖瞳从下仰视着叶韶。 叶韶垂眸,这个角度能看见曲泠浓密纤长的眼睫,却遮不住他眼底锐利的光。 她此刻灵气耗竭,虚弱地连他的手都拂不开,是最脆弱的时候。 叶韶安静地看着曲泠。 曲泠薄唇张了又合几次,最后他用力抿唇,开口道,“阿音。” “没找到阵心强行破阵,会受反噬的。” 叶韶没有说话,漆黑杏眼望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人无端心慌。 曲泠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不太明亮也不太温暖的笑。 “给我一点时间。”他闭上眼,每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会找到的。” 叶韶猛然抽手,洗星剑啷当落地。 洗星脱手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重新运转起来,风雨声倒灌进来,门边的鲛纱瞬间飘扬,又被雨水浸湿,贴在柱子上。 叶韶咽下嘴里的血腥,语气平和,“我知道了。” “阿音...”曲泠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讨好地帮她把洗星剑捡起来,“你饿不饿?” 叶韶失笑,冰凉的手微微颤抖,她把手藏进袖子,“你关心人的方式怎么这么土?” 曲泠起身去把门窗关好,又殷勤地替她点起香炉,过了一会还把他房间里珍藏的剑谱都搬过来给叶韶解闷。 叶韶翻了两页,震撼地发现那剑谱除了常见的拳法和脚法,甚至还有教他们怎么用尾巴抽人的。 “你过来一下。”叶韶喊曲泠过来,想要摸摸他的尾巴。 曲泠闻言坐在叶韶的身侧,七根尾巴伸出来,老老实实呆在叶韶膝盖上。 叶韶捞起其中一根摸了两把,不期然发现另外几根已经不自觉地绕上她的腰和手腕,甚至有一根在往她的袖口里钻。 叶韶一把捏住那根肇事狐尾,似笑非笑看向曲泠。 曲泠猛然红了脸,暗金色的妖瞳像是含了水光,“不是!” “有的时候,它真的不受我管!” 叶韶眨了眨眼睛,曲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身子不自觉往后仰了仰。 果不其然,叶韶轻咳一声,开口了。 “曲泠同志啊。”她一本正经,“你之前有说过,妖族摸尾巴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求偶。” “那你现在是?” 曲泠闻言如遭雷击,整个狐都要炸开了,“不、不是!” “什么不是?”叶韶坏心眼地笑,她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比曲泠更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你嘴硬,我不相信。” 她往前凑,曲泠就往后躲。 一进一退之间,曲泠的脊背抵上床柱。 他咬着牙警告叶韶,“可以了啊。” “什么可以了?”叶韶歪着头,偏要逼迫曲泠把话说清楚,“老婆,你不要和我打哑谜。” 她凑得很近,身上的甜香也肆无忌惮地往上凑,就像是柔软的小猫掌一样,却有着锋利爪尖,一下下地挠。 曲泠被挠得心烦意乱,窗外雨声切切嘈嘈,却遮不住他越发响亮的心跳。 烦死了。 “阿音。”他喊她,眸光有些暗,“别挑衅我。” “嘿我偏要!”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以后叶韶更加来劲,她仗着自己处在上位,伸出手去捏曲泠的下巴,“怎么,不满意?” 曲泠眼神一黯。 骤然之间,天旋地转。 叶韶手腕被一只手用力扣住拉在头顶,脊背被压在柔软床铺之中,耳边是曲泠撑在床板上的手,手背青筋隐约暴起。 曲泠半跪撑在床上,微微俯首,注视着自己身下猛然噤声的少女。 “满意死了。”曲泠咬着牙根道,“我可太满意了。” 床幔之间昏暗,他一双妖瞳却越发明亮璀璨,牢牢锁定叶韶。 “你呢?”他缓慢道。 叶韶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慌乱。 深林的味道来到她的鼻尖前,不顾她意愿往里面乱钻,心跳也莫名快了起来。 “雨太大了。”叶韶说,她侧过脸去,透过半透明的床幔去看窗外的雨幕,“青丘经常下这么大雨吗?” 大约是因为雨声急骤,才会让她心跳变得不稳。 “阿音,回答问题。” 曲泠却不给叶韶逃避的机会,他甚至无师自通地掰住叶韶的脸颊,强迫她转向他。 叶韶无可避免地望向了曲泠。 青丘之狐绝色。 在狭窄昏暗的床笫间,曲泠好像在泛着光,微微上挑的眉尾,线条锐利的眼角,立体又流畅的鼻梁走向,似乎无一不按照叶韶的心意打造,像是最完美精致的人偶。 或者只是他定义了叶韶认知中的美与艳,从眼角眉梢都能开出花来,蛊惑着人为他献出一切。 曲泠微微眯眼,在催促叶韶回答。 “我...”叶韶心神被不自觉的牵引着,软了声音开口。 突然,曲泠一皱眉。 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叶韶手腕内侧,用力把她拉起来坐在自己怀里,两具身子紧紧相贴。 叶韶表情比他还要茫然,眼尾带着一点被诱惑后的红,呆呆地望着曲泠。 曲泠又摸了两把她的腕侧,眼睛盯着她,伸出红润的舌尖,一点点舔过她的搏动越发急促的脉搏。 叶韶整个人僵住,她似乎明白要发生什么,但心底又叫嚣着隐秘的期待。 哪怕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情况并不正常,但是那渴望就像淬了毒的蜜糖,一点点剥走她的神智。 “阿音。”曲泠却止住了,连带那阵刺痛的酥痒也不上不下停在那里。 叶韶迟钝地抬眸,从鼻子里哼出一个低音,不明白曲泠话音里压抑着的薄怒从何而来。 “你为什么总是不说?”曲泠看上去好像想大喊出声,却生生忍住,最后泄气一样叹息出声。 他牵起叶韶的手,放在自己脸侧磨蹭,“一点点灵气都没有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韶一怔。 “你得告诉我啊。”曲泠泄恨一般地用牙尖去轻咬叶韶手指,“知不知道?” 字词一点点拼接成能够理解的句子,明白曲泠用意的瞬间,叶韶竟然有些想逃。 她并不习惯这种炽烈的好意。 然而少年双臂如牢笼,紧紧地禁锢住了她。 他的目光也明亮直白,坦诚干净地注视着叶韶,丝毫没有可窥见的阴暗与龌龊。 少年就像日光,温暖灿烂,也让人无处遁形。 叶韶用力扭开头,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阿音!”曲泠喊她,身子又俯下来,手指去掰她的脸,“看我!” ——“吃饭了。”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风雨声一下子灌进来。 青丘夫人的话音停顿片刻,然后变成了欢快的上扬。 “哎呀,是我来得不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