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家的正房里，几个人坐在饭桌旁边。 三个大人，还有三个小娃子。 黄丁丁把小舟小帆哥俩也叫来，小孩子嘛，都是别人家的饭香。 桌上摆着四盘菜，白菜炖豆腐；另外还有一盘炝采，芹菜花生米；一盘炒土豆丝，里面加了点韭菜，土豆丝切得又细又均匀，吴静的手艺看来不错。 最后是黄钟回家途中买的一条儿猪头肉，切成一片一片的，整齐地码在盘子里。 “小舟哥哥，吃菜，小帆，你也吃肉。”黄丁丁一个人就能照顾那兄妹俩。 黄钟三个大人就聊自己的，吴静把从老师那里打听到的情况说了。 她说还有人给她的老师打电话，要求发声，对西游记的配乐进行声讨，不过老师拒绝了。 但是有不少有份量的人，都加入进去，她老师念叨的那些名字，有知名的歌唱家，也有词曲作家，还有歌舞团的领导等等，一個个都磨刀霍霍，准备开始动手。 “黄老师啊，你现在就是西游记里的唐三藏啊，都惦记你呢。”小胡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搞出来这么大的阵势。 黄钟夹了粒煮花生，嗯，滋味不错，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说对了，我在电视剧里，就演的唐僧。” “我的黄老师啊，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啊。”小胡觉得黄老师新真大，换成别人，听到刚才那一大串名字，估计吓也吓死了。 “正所谓兵来将挡，这事牵扯太大，你们俩别跟着掺和，吃饭吃饭。”黄钟还不忘叮嘱一番。 其实也没必要，现在主要的媒体还是报纸，这俩小虾米，估计也没有记者采访他们。 吃过饭，送走了这两位，黄钟又骑着自行车，驮着闺女出门，直到天都黑透了，这才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黄钟刚起来，正在当院刷牙呢，外面就有人砰砰砸门。 开门之后，就看到小李子风风火火冲进来，满脸急色嚷嚷：“黄老师，大事不好啦！” 黄钟呵呵两声：“咋了，师父又叫妖怪给抓走了？” 小李子眨巴眨巴眼睛：“是杨导，杨导昨天被电话召回台里，今天要开会研究，包括你这个作曲的，也跑不了。” 咕噜噜，黄钟簌簌口：“作曲的是许仙，有我黄钟啥事？” “黄老师，你还有心思逗闷子，还是想想怎么过关吧。”小李子算是服了。 “爸爸，早上吃啥？”黄丁丁也穿好小运动服，从屋里跑出来。 “吃啥，吃不了兜着走。”小李子嘴里嘟囔一声。 不过等黄钟买回来早餐之后，他却吃得最多，光是鸡蛋就造了仨：“黄老师，你这啥鸡下得蛋，咋还能下出来心形的？” 黄丁丁也在旁边嘻嘻笑，她也吃了俩鸡蛋。 吃完饭，黄钟觉得今天这场合，还是不适合带闺女过去，于是又把丁丁送到老胡家，交给胡大嫂带着。 胡大嫂也乐呵呵的应承下来：“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咩……” 黄丁丁嘴里学着羊叫，然后胡小舟也跟着叫，好不热闹。 黄钟和小李子都骑上自行车，晃悠到电视台这边，只见大门口站着个小老太太，正翘首期盼呢。 下了自行车，杨导就已经冲到黄钟近前，小老太太脸色很不好，眼皮下面的眼袋显得特别明显。 “杨导。”黄钟上前打了声招呼。 杨导轻轻摆了摆手：“小黄，这次的阵势可不小，咱们必须顶住压力，必须顶住！” 她似乎是在跟黄钟强调，又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杨导，您放心吧，五行山都压不住咱们。”黄钟也被小老太太感染，下意识地瞧瞧对方瘦削的肩膀说道。 “好，一会儿你少说多听。”杨导担心黄钟年轻人压不住火，嘴里还不忘叮嘱一番。 简单聊了两句，正要进门，旁边猛地钻出来个小脑瓜，只见王雪莼推着个自行车，一溜小跑过来：“小黄老师！” “小王同学，你又搬救兵来了？”黄钟瞧见她的小眯眯眼就想乐。 “救兵不管用了，我都用离家出走来威胁。”小王同学的小脸上写满委屈之色，她真的尽力了。 黄钟伸手拍拍她的小脑瓜：“去吧，赶紧上学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少管。” 我不小了好不好！ 小王同学扭了两下身子，眼看要迟到，还是赶紧骑上自行车跑路。 “杨导，我们还是有同盟的。”黄钟乐呵呵地说道。 小老太太可没他这么乐观，忧心忡忡地走进电视台。 上午九点，电视台一间会议室里，一伙人正襟危坐。 这是一间能容纳数百人的大会议室，不过今天显得有点空旷，只有二三十人，坐在前面几排。 人群中间还明显有一条分界线，左边孤零零地坐着三个人，分别是杨导、黄钟和小李子。 右边则是将近三十人，有电视台的领导，还有音乐界的人士，有男有女，比如蒋大伪就赫然端坐其中。 此外还有部里的领导，黄钟就看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吕领导，他不由得皱皱眉。 主持会议的是副台长阮若林，也是西游剧组的制片主任之一。 黄钟和这位阮主任有过接触，他还把手拉手这首歌，通过阮主任向上面转达。 不过被退了回来，阮主任跟黄钟解释说，上面不同意，说是两国尚未建交。 你说这是啥理由吧，黄钟又委婉地向阮主任询问，这才得知，是被那位吕领导给驳回的。 很显然，在乐团的时候，黄钟驳了吕领导的面子，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后续。 但是黄钟也有自己的办法，通过崔美姬，还是让这首歌顺利入围。 “同志们，下面我们开会，今天我们主要是讨论电视剧西游记的片头配乐问题，请大家先听一听，看一看。” 阮主任抬抬手，有工作人员打开电视机和录像机，然后播放起来。 最先放的是原来的片头曲，就是那首《百曲千折显精诚》。 随后放的则是云宫迅音，当当当的节奏响起，还夹杂着丢丢丢，还有啾啾的电声。 明显可以看出来，右边那伙人，不少人都皱起眉头。 “停，暂停！” 下边忽然有人高喊，工作人员连忙摁下暂停键。 随后就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捂着左胸：“好家伙，刚才我心脏病差点犯了。” “杜老，您没事吧？”身旁的蒋老师关切地询问。 老者摇了摇手，皱眉说道：“老毛病了，刚才那啾的一声，我这心脏也跟着直揪，伱们继续，我先去医院瞧瞧，抱歉抱歉。” 一边说着，他一边颤巍巍地站起来，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离开会议室。 虽然这位老者没有任何表态，但是他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说明。 电视台的李副书记猛地站起来：“我觉得没必要听了，咱们的古典名著，竟然用电声来配乐，简直滑之大稽！” “这首曲子，都是以西洋乐器为主，确实不大合适。” “对，电声不是我们国家的东西，用来搞西游记，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嘛。” “换掉换掉，这曲子必须换掉。” “我看作曲者也应该换掉，这也太不尊重我们的古典名著！” 一时间，群情激愤，与会者都踊跃发言，一片谴责之声。 杨导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她也想不到，刚开局就被来了一棒子。 黄钟也强忍着没吭声，不过他却感觉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侧脸望过去，原来是蒋老师，正满眼得意地望向自己。 主持会议的阮主任也心里发慌，虽然她能预料到会有反对的声音，可是声势这么浩大，却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她不由担忧地望望杨导，多年的老朋友，她能感觉到，杨导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阮主任心里一横，示意工作人员继续播放片头曲，还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还有没有其他同志需要离场？” 下面响起了一阵轻笑，不过好歹算是听完了。 “同志们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阮主任伸手示意了一下。 “我来说说，我感觉曲子还是可以的，跟神话故事挺搭。”是东方歌舞团的王琨团长，也就是吴静的老师，也是那位程林的领路人。 黄钟将目光投过去，这位老艺术家值得尊敬，在这种时候能够站台，都是天大的人情，必须牢记在心。 就算人家不求回报，这份情，也得在人家弟子身上还回去。 有了不同的意见，导致会场安静了片刻，然后电视台的一把手王团长也发声：“我觉得，后面的吟哦部分，加入了一些民乐，效果好不错，可不可以这样，前面的电声修改一下，统一风格？” 王台长的身份和资历摆在那，他提出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法。 没全盘否定，而是提出了修改的意见，这样的话，与会者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没法子，王台长也是被逼的没招，自家的小棉袄都用离家出走来威胁了。 这样女声吟哦的部分保留，再修改一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会场沉静片刻之后，终于又有人发言，是部里的代表吕领导：“电声乐器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太洋气，不适合我们用，尤其是西游记这样的古典名著。” 这是要定调子啊。 吕领导代表的是上头的意见，与会者不得不慎重考虑。 黄钟也是服了，真能扯啊。 等到吕领导表完态之后，蒋老师也终于发言：“我们自己民族的古典名著，当然要突出民族特色，正好我前两天碰见红楼剧组的王导，听到了几首配乐，就很好嘛，古典的韵味很浓，我就从王导那要来磁带，大家有兴趣可以听一听。” 当然有兴趣了，很快，会议室里就响起了红楼序曲。 古琴，琵琶，二胡，古筝，扬琴，各种乐器交织出古典的韵味，听得大伙连连点头。 “这个就很好嘛，民乐配名著，听着就是舒服。”吕领导也表态，其他人都纷纷附和着点头。 蒋老师也心里暗自高兴，他费劲巴力地从红楼剧组那边把音乐弄过来，就是想要这种对比效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估计那边会很受伤吧？ 蒋老师的目光向杨导和黄钟望过去，却发现这两个人都面色古怪，似乎发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 不过蒋老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于是朝旁边一位作曲家丢了个眼色过去。 这位作曲家里起身发言：“既然红楼剧组的这位作曲者很合适，为什么不让他来负责西游剧组的音乐创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