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买了四斤猪脸肉,又买了一箱啤酒,开车往青山滑石矿去了。 路上,林辰想:即便给矿工贷款发下工资,也只是第一步。这些矿工下步怎么办?集资款怎么清退?矿井能不能重启?都是大麻烦。我得找出一条路来,既帮助徐镇长,也帮了矿工们。 王大强老早就在矿场大门前等着,看见林辰的车进来了,指挥着他把车停好。 “你早点说就好了,我让二楞去镇上买点烧肉!矿上可没什么好吃的!”王大强一脸不高兴地说。 林辰打开后备箱,把猪脸肉递给王大强,说:“我早就想到了!天太热,你们喝点啤酒凉快凉快!”说完又搬出一箱啤酒。 进了办公室,王二楞已经摆好四个菜,都是些普通的素菜,王大强把猪脸肉递给他,让他去加工一下。林辰问:“矿上还有什么人?” 王大强说:“矿上一停产,大家就回家了,我排了个值班表,每天来四个人,轮流看着,别把干活的家把什被人偷走了。就这样,前几天还丢了一台手持凿岩机,值两千多块钱呢。”说完无奈地摇头。 一会儿功夫,王二楞把猪脸肉切好端了上来,王大强把那两个值班的叫过来,一个叫姜振兴,是矿上的技术员;一个叫林月山,是会计。 王大强用牙咬开一瓶啤酒,递给林辰,林辰摆了摆手:“我下午还得开车回去,喝水就行,你们喝吧。”王大强也不客套,每人发了一瓶。 王大强举着酒瓶子,说:“我们第一瓶,先敬小林主任,真心实意地帮我们挽回损失。林主任,多亏你替我们要来那五万块钱,虽然少,但是大家看到有了盼头,矿上这些人,才没抢了车辆设备一哄而散。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面。”说完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王二楞和姜振兴、林月山也都是一饮而尽。 林辰举起水杯示意了一下,说:“今天徐镇长又海西市给你们想办法了,这事肯定能解决,大强叔——” “哎,以后别一口一个大强叔,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我大强。” “好,我以后就叫你大强。”林辰夹了一口菜,说:“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还不是等拿到钱,就回家抡锄头呗。”王二楞接过话茬。 “咱们肯定能找到办法。对了,我记得你们王家村那儿的苹果树挺多的,怎么不在家好好伺弄苹果,非得出来下矿?” 王大强用筷子在空中划了一下,“这你就不懂了,摆弄苹果树,忙也就忙那么三季,春天疏花(摘除多余的花朵,为了少长苹果)、夏天套袋、秋天摘果,然后半个月打一次农药,平时没那么多事,所以就出来干点活。” 王二楞插了一句:“现在管理苹果,不如前些年挣钱了。全国各个地方种的特别多,特别是山东、辽宁、陕西、新疆,他们的苹果质量好,产量又大。这几年,咱们这里苹果收购价一直起不来,有的人都开始砍树了。” 林辰想起一句话:“谷贱伤农。”他又问:“隔着你们村最近的是华新矿,而且工资高,怎么不去那儿上班,非得舍近求远,来青山村?” “华新矿是国有矿,管得太死了,安全帽没带好都得罚款,咱老百姓受不了那个拘束。” 风卷残云般,桌上的菜被四个大汉消灭得干干净净,每个人还喝了三瓶啤酒。酒足饭饱之后,林辰对王大强和王二楞说:“你们俩去休息吧,我找姜技术员和林会计了解点情况。” 姜振兴和林月山把林辰领到他们俩的办公室,林辰问:“老姜,你给我介绍一下这个矿的情况,越具体越好。”说完拿出笔和本。 青山矿到底怎么办,欠矿工的钱从哪里还,一直是压在林辰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林辰想听听矿上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想出一条路来。 姜振兴一边给林辰倒茶,一边说:“这个矿的地表面积是193亩,开采标高从地表到地下300米,滑石的保有资源量是55万吨,可采储量是35万吨,平均品位71.5%,白度80度。” “品味?”林辰疑惑地问。 姜振兴笑笑说:“矿石的品位就是单位体积或单位重量矿石里面有用成分的含量,一般用重量和百分比表示。” “那么说,这个矿的品味算是不错的了。” “只能说还可以,滑石矿石的工业品级是这样划分的:品味和白度品位都在90以上,属于特级,在80以上属于一级,70以上的属于二级了。” 姜振兴接着介绍说:“滑石采出来后,第一步是手选,就是把不同品级的矿石分类,把其中的夹石拣出来。手选后才算是矿石,运到滑石加工厂进行深加工。经过粗碎、筛分、分级、磨矿等这几套工艺,出来后才是滑石粉。咱们这里只有手选一道工序,没有深加工工艺。” “滑石矿石销价怎么样?” 林月山接过话,说:“因为品味一般,再加上矿井集中,价格一直起不来,前几年的价格稳定在每吨180块。今年开始价格慢慢上翘了。” 林辰算了算,又问:“这个矿去年开了5万吨,这么说销售收入一年能达到900万?” 林月山拿出一个本子,边翻看边说:“不是这么简单,这只是生产额,扣除成本费用和各种税费后,真正落到矿上的利润相差很大。” “成本费用,包括生产成本、销售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 “生产成本里面,坑木、钎钢等,成本大概每吨4块多点,电力动力费大概每吨12块。” “还有人工成本,矿山定员是55人,单位人工成本每吨8块。此外,还有折旧费大约每吨1.6块。” “税费方面,先讲一下‘费’。‘费’包括生产安全费和矿产资源补偿费。滑石矿是非金属矿山,地下矿山的生产安全费是每吨4块,矿产资源补偿费费率是销售额的2%。” “‘税’除了增值税、企业所得税,还有一项税特别重,就是矿产资源税。这个资源税,以前是每吨3块钱,矿主们勉强能够接受,后来国家下通知调整到每吨20块,整整提高了17块。” “这些都算下来以后,再加上销售费用和财务成本,每吨成本大概120块。如果顺顺利利的话,每年矿上能剩下来一百来万。如果发生个事故,有死有伤,停产整顿加罚款赔偿,那就是白干,赔本赚吆喝了。” 林辰想了想,说:“不对呀,这孙青海开矿也没几年,二层小楼盖上了,奔驰车也开上了,他老婆手上的金镯子压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林月山笑了:“你说的很对。实际上,不光是孙青海,咱大山镇,除了华新矿产是央企依法纳税外,其他的小矿井,因为产量不是特别高,都是靠着偷税漏税,才活得很滋润。他们采出来矿石,卖给外面的小滑石粉厂,也不用开发票。你就看资源税这一项,每吨20块,按年产6万吨算,就省下来120万。” 林辰一项一项地记着,还时不时地提问: “咱矿上一年电费多少?” “柴油一年消耗多少?坑木用量多少,能循环使用吗?” “除了潜孔钻机、空压机、挖掘机外,还有什么主要设备?” “工人交保险没有,按多大的比例交?” “矿井的开采期限还有几年?” “财务成本大概是多少?” 交流完了,林辰又去把呼呼大睡的王大强揪起来,一起核对了一下上个月的出工记录。 晚饭后,林辰在宿舍的台灯下,一边翻看着今天的笔记,一边做着记录,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提笔验算。 一阵关车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然后听见楼下有人打招呼:徐镇长这么晚才回来啊?接着是徐镇长愉快的回答:不晚,才刚刚十二点。 这镇长干的真不易。林辰想,打了一个呵欠,然后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