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鹏掏出电话，拨通了供电公司总经理孙明的电话，并且开了免提：“我是县委办宋少鹏，和你沟通一下，大山镇青山矿的电，希望马上恢复......” 林辰注意到这几个细节。第一，宋少鹏开着免提，是为了让张江明同时听清孙明的态度；万一事情不顺，不会怪罪到自己身上；第二，当着张江明的面，宋秘书并没有打县委书记的牌子，毕竟堂堂县委书记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直接向供电公司发号施令，太掉架子了；实际上他也不需要打张江明的旗号，因为宋少鹏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张江明；第三，宋少鹏的虽然表明是沟通，但语气里明显带着上位者通知的语气。 但宋少鹏这个电话打的很不是时候，此时，供电公司正在召开班子会，孙明正和郭一雄吵得不亦乐乎。 早上刚上班，运维检修部经理韩辰凡便拿着一张报告单来找郭一雄，这上面正是对青山矿偷电的处理意见。根据郭一雄的指示，韩辰凡提出了处置意见：窃电系前身公司所为，青山矿已由新公司接手，该次窃电行为不予处罚。请郭一雄签字。 韩辰凡很清楚，现在孙明和郭一雄矛盾尖锐，郭一雄未经孙明同意，下令对青山矿不予处罚且恢复供电，孙明必定反对。韩辰凡昨天晚上恢复了用电，今天一大早来找郭一雄补办手续，这样在孙明那里，便有了免死金牌。 郭一雄唰唰唰签上字后，递给韩辰凡：“你不要为难，一会儿开例会，你在汇报工作时，直接提出来。” 所以当供电公司例会进行了中间，韩辰凡汇报工作时，便提到了青山矿偷电事件，运维检修部已做出处罚决定，经请示郭副总，决定取消处罚，恢复供电。 果不其然，当孙明听说郭一雄擅自决定取消处罚，立刻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斥责郭一雄任由国有资产流失，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云云。并且拍着桌子说：“我们作为国企看家人，国家的财产一分也不许流失！也不能允许青山矿供电！除非缴纳罚款，而且要顶格处罚！” 就在孙明口吐白沫义正辞严滔滔不绝的时候，电话响了，他随手按下电话。听到一个自称县委办宋少鹏的人要求他给青山矿供电时，立刻大声道：“不行！天王老子来说情也不行！”然后狠狠按死。 电话这头，宋少鹏举着电话，傻眼了。 文忠诚也傻眼了。 他心里想，孙明真是猪油蒙了心，敢这样回复！ 张江明脸色倒是如常，对欧阳青说：“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通海县吃午餐。” 林辰把张江明一行送走，他注意到文忠诚的官运已经凝实，看来快要升迁了。只是不知道他可能去哪里，现在通海县的副处级岗位可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半个多小时后，张江明的车缓缓驶入通海县宾馆大院，下了车，张江明看到纪委书记杜洪刚的9号车，对宋少鹏道：“杜书记在这里有客人吗？” 宋少鹏回答说：“有外地纪委的领导前来调研。” 张江明面无表情地说：“请他来。”说完在服务员们的问候声中，进了一号厅。 一号厅，是不成规矩的张江明专用招待房间，外面是一个大圆桌，里面有一个会客厅。 宋少鹏注意到张江明用的是“请他来”，而不是叫他来或者让他来，内心一阵小激动，立刻走向前台，问杜书记在哪个房间用餐。 今天的宋少鹏一肚子怒火，却又无处发泄。自己作为县委一秘，每次发号施令，各个局长们对他都是恭恭敬敬，即便再强势部门的领导，对他也颇有照拂。无他，在很多情况下，自己代表的是县委书记，而不是宋少鹏本人。今天孙明的直接拒绝，不仅让他丢了脸面，也恐怕会让张江明怀疑自己的沟通能力。 宋少鹏注意到，张江明在与各位常委见面时，如果是正常工作，一般会说叫他来或是让他来，如果是请他来，那便是有事相商。宋少鹏断定，张江明这是要开杀戒了。 问清杜洪刚所在的房间，宋少鹏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出来的是纪委办公室主任段成田，他看见宋少鹏在门外，笑着问道：“大秘有什么吩咐？” 宋少鹏说：“张书记有重要事情请杜书记。你老哥赶快通报一下。” 段成田立刻回去，一会儿杜洪刚出来了，宋少鹏道：“杜书记，张书记在一号厅，有事找您商量。” 杜洪刚跟着宋少鹏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宋少鹏也漫不经心地说：“张书记很不高兴......” “噢？”杜洪刚停下脚步，走到一个角落，问宋少鹏：“出什么事了？” 杜洪刚必须提前了解清楚张江明找他的原因，以便应对。 宋少鹏便把今天上午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杜洪刚点了点头，既然与自己无关，那便是小事情了。 他进了一号厅会客室，张江明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杜洪刚走到他身边坐下，问：“张书记，有什么事？” 张江明把烟摁死，看着杜洪刚，问道：“你抽屉里面有多少孙明的材料？” 杜洪刚在路上已经明白了原委，他立刻回道：“孙明的老婆经营一家电力安装公司，业务往来与供电系统密切，有几封信指向明确，证据比较充分，应该能拿下。” 张江明道：“供电公司人称电老虎，真是了不得，我县营商环境如此恶劣，企业来了呆不下，与供电公司有很大关系，必须严肃整治！” 杜洪刚道：“张书记放心，惩贪除恶，营造朗朗天空，是我们纪检部门义不容辞的责任。” 张江明点了点头，道：“那就辛苦纪检部门的同志了！”便起身相送。 杜洪刚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说道：“不辛苦，只是纪委的同志们都在窝里转，对外交流很难，老姜当副书记已经五年了......” 张江明道：“年底会安排一批，到时候统筹考虑，让老姜交流出去吧。” “张书记也不要为难，安排个正科副职就行。” 张江明明白杜洪刚的意思，杜洪刚嫌姜有才碍手碍脚，摆老资格，想把他推出去，却又不想给他安排个正职。 杜洪刚往外走时，文忠诚瞟了他一眼，装着没看到，继续与欧阳青交流绘画手法。 等到文忠诚陪同张江明和欧阳青用完餐，刚从通海宾馆出来，便收到招商局长车向东的电话：老文，你知道么？供电公司经理孙明被双规了。 文忠诚淡淡一笑，说：一个小时前我便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