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辰就拿着起草好的矿山整顿提升方案去了周海洋办公室，请周海洋审阅。 林辰根据从文忠诚那里得到的启发，拿出的意见是，除华新矿、青山矿外，其它矿由镇党委会集体研究，确定三个关停名单。这样无论关掉哪个矿，都与他无关。 周海洋看了半天，抬起头望着林辰，神色有些古怪地说：“你现在考虑问题越来越全面了。” 林辰还以为周海洋是夸他，谦虚地说：“我还真没这个能力，是请教别人才想出来的。” 周海洋好奇地问：“你请教了哪位高人？” 林辰便把文忠诚讲的故事给周海洋复述了一遍。林辰说：“文部长不讲给我听，我还真没想到官场里有这么多玩玩饶。” 周海洋思考了一下，说：“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在公安局有个同年入职的朋友，很有才华，也很会处理关系，他以领导指示为行动方向，努力在各个领导中间保持平衡。今天局长说往东，他便往东；明天政委说往西，他就往西；后天副局长说向北，他又向北。他为了不得罪任何一个领导而殚精竭虑，丝毫不考虑事情本身的是非对错。你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在公安局看大门。” 周海洋接着严肃地说：“林辰，你毕业后选择进入公务员队伍，是为了当官，还是为了做事？” “为了做事，也为了当官。毕竟，有了平台，才能更好地做事。” “文忠诚在通海县官场，长袖善舞，擅长处理各类复杂关系，他很有工作能力，也有处理复杂关系的能力，但后者更强一些。” 周海洋接着说：“我佩服他，但我并不认同他的一些观点。我来大山镇，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当官的。如果处理事情，以能否升官为出发点，因为得罪人而瞻前顾后，甚至推三诿四，那么就对不起我们的初心了。” 林辰有些不服气地说：“做事和当官，不能有机地结合起来吗？当官是为了更好地做事，做事能够促进进步。” “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到事物的本质，你提出这个让党委会六选三，确定关停名单的办法，立足点是什么？是因为你的能力不够，无法做出判断，还是怕得罪人？” 林辰被周海洋说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说：“除了你和周镇长，所有的委员们都和我打招呼，不管我确定哪种方案，会上都会有反对声音。如果我直接提出关停名单，你作为我的分管领导，徐镇长作为直接领导，他们也会对你们有意见。所以我想，干脆放在桌子上，摊开，大家共同开会议定。” 周海洋见苦劝无效，明白林辰处于提拔的关键时刻，不想得罪人，决定让他碰一碰钉子，再帮助他。于是说：“既然这样，我没有意见，你去给徐镇长汇报一下，他同意的话，就上党委会。” 林辰嗯了一声，便去了徐胜涛办公室。 徐胜涛见林辰终于拿出了矿山处置的意见，接过来笑着说：“你这个办法也太难产了，今天你不来汇报，我又得找你。”说完便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当看到最后一页时，他的脸色变了，抬头直视林辰，“这就是你拖了这么多天，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方案？” 林辰有些发愣。徐胜涛突然站起来，把材料往林辰面前一摔，愤怒地说：“前面写了几篇废话，最后的措施是让十几名党委委员替你选择关停哪家矿，我真没有想到，现在你也学会长袖善舞那一套，也学会了明哲保身！你的党性呢!你的原则呢！你的才华呢!林辰，你这是什么工作作风，什么精神状态!” “青山矿重启的时候，你宁愿背着处分也要坚持入股，现在，你竟然拿一个什么开放性答案来糊弄人，你让十几名党委委员一起开会，替你做选择。那个热血澎湃的林辰去哪儿了！好个愿做扑火飞蛾的林辰去哪儿了！” “如果工作都这样做，遇到得罪人的事推给领导，那还要我们做什么！” “官场上没有八面玲珑，只有立场分明！” 林辰被骂得狗血喷头，灰溜溜地离开了徐胜涛办公室。 周海洋把林辰叫到他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怎么样，挨批了吧？” 林辰一肚子委曲地说：“我也是为了他好，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顿猛批。” 周海洋安慰说：“我们的工作看似简单，其实正如那位老人说的那样，前面有时是地雷阵，有时是万丈深渊，是没有退路的，只能向前。在这条路上，没有选择性答案，只有向前一个命令。我们经常说要有担当，你现在连几个矿的名单都不敢定，将来怎么会有担当？领导又怎么放心把重要工作交给你？” 林辰解释道：“这不快提拔干部了吗？我怕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周海洋说：“你记着，不想得罪任何人，往往会得罪所有人。在官场上，不能不站队，看你是站领导官职大小，还是站是非对错。我是一向根据是非对错来站队的。” “我反正是要走了，我不怕。这样吧，咱们俩一起把计划关停的名单拿出来，再给老徐汇报一下，上会汇报的时候，我来汇报。” 周海洋和林辰一起，根据各矿年产量、可开采储量、考虑连片开发的需要，讨论了半天，最终决定关停名单为：孙家庄矿、松山矿、大麻山矿。这三个矿相距不远，并且采矿权剩余时间不长，当初批准后的开采储量也不多了，关停后政府接手，有利于招商引资。 周海洋把关停名单及理由打印出来，对林辰道：“走，一起去给老徐汇报一下。”看林辰坐在椅子上不动，又好气又好笑，说：“看你那个熊样，算了，我自己去汇报。” 周海洋到了徐胜涛办公室，把关停名单和理由递给徐胜涛，徐胜涛看了看，又加了几句话，递给周海洋，问：“林辰呢？怎么不一起来？” 周海洋笑着说：“被你训得吓坏了，不敢来。” “这个小林哪，太聪明，反而不好，我真怕他变成那种精明算计左右摇摆的人。最近我对他要求太松，表扬的多，批评的少了。” “你今天对他当头棒喝，他也警醒了。” “我去和秦书记沟通一下，明天就开党委会，你上会汇报吧，别让他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