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里说要植树造林,各村也都在宣传少生孩子多种树,张国全当然是准备响应这些政策的,就算没有这些政策,他也打算去集市上买些树回来种。 很快,他从躺椅上站起来,从院子里拉出驾车子,告诉白鸽说要到集市看看,正好把编好的扫帚拿到集市上换了钱,买几棵树回来。 白鸽就守在小卖部里,等着他回来。 今天小卖部的生意似乎不是很好,一上午也没来几个人,白鸽难得清闲,拿出张国全的毛衣开始拆洗。 人家穿上几年的毛衣才会破旧,把坏掉的毛线拆掉重洗,再加上新的毛线重新织。 可张国全只穿了一个冬天,就磨的不行了,干一会活就觉得热,外套穿不住,毛衣跟着遭了殃。 白鸽无奈的笑笑,耐心的把毛衣拆开,洗干净,挂起来,等干了,再拿些新的毛线混合着再织上一件。 洗好的毛衣干了之后,张国全也回来了,拉着满满一车子树苗,足有十几根。 大多都是杨树,张国全绕着打麦场周围开始挖坑种树,浇了定根水,又在离得稍远挖了一圈浅浅的沟,倒了一些粪水。 弄完打麦场上的,紧接着在小卖部门口往旁侧挖了一个大土坑,这个土坑比那些杨树坑要大上一圈,因为他准备在这种上一棵槐树,也买到了,现在那棵槐树正躺在驾车子上,可不小,必须得把坑挖大一点才行。 这样天气热的时候,槐树长出叶子,躺椅放在下面,也就不觉得晒了。 忙了一整天,因为有了这十几棵新栽的树苗,打麦场上终于不再是空荡荡的,现在只需要静静的等待它们发芽。 要不了多久了,可能也就一个月的功夫差不多该开始抽出新芽了,你看,偶尔可见的柳树已经绿蒙蒙的了。 春天是树的新生,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年也是四弟国正的新生。 那一天,下了一场薄雾,应该是最后一场雾气了,因为已经进入初夏,之后的几个月里将会很难看到有雾气的天气。 张国全把刷锅水舀进盆里,和着饲料搅拌开,端到羊圈里。 那时白鸽正拿着钥匙出了院子,准备把小卖部的门打开,小卖部不远,紧挨着外面的院墙,往打麦场上伸出去一截。 由于下了薄雾,小卖部显得朦朦胧胧,开了门,还没进去,听到小卖部和院墙的角落里有声音传来,角落里堆满了玉米秸。 八亩地的玉米秸,院子里是放不下的,打麦场上也堆了厚厚的一堆,和其它地方放的玉米秸不一样,其它地方都是竖在那里的,只有角落里的那些玉米秸好像被人为放倒似的,形成了一个凹进去的小窝。 从那处小窝里不停的传来声响,因为有雾气阻碍了视线,白鸽看得不是太清楚,当时还以为是家里的鸡在里面呢。 家里明明有鸡窝,可那些鸡不安分,就喜欢跑到麦秸垛里,还有玉米秸堆成的地方抱窝。 常常让张国全好找,他要找鸡下的蛋,在院子里抱窝还好,几只鸡还喜欢跑到打麦场上抱窝,你要是取的慢了,那鸡下的蛋就被村里溜达的孩子拿跑了。 有些孩子专门喜欢满村子溜达着寻找鸡蛋,收获还不小呢,有时候一天都能捡来五六个鸡蛋,这些孩子比主人家还清楚一些鸡下蛋的地方。 可能那个角落又是家里的鸡抱的新窝,她转动着轮椅慢慢向那处小窝靠近。 等到她仔细看清了小窝里的“东西”时,她吓了一跳,好看的眼睛不停的眨着,紧紧眯了一下再睁开,玉米秸的小窝里哪是什么鸡啊,那明明是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应该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裹在棉被里,只留两只小手不停的拽着旁边干枯的玉米叶子,长得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黑黑的,也不哭不闹。 可白鸽惊讶坏了,她慌忙冲着院子大喊:“国全,国全……” “怎么了?” “你快出来一下,这有个孩子?” “孩子?”张国全刚把小羊吃完的盆拿起来,听到白鸽的惊呼,又扔了进去,赶忙走了出来。 等她看清白鸽惊讶的脸色时,顺着白鸽的指向,当即也吓了一跳,真的是一个孩子。 张国全不解的问:“这,谁家的孩子,怎么放在这里了。” 白鸽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刚才开小卖部门的时候,听到这边有声音,以为是鸡在里面下蛋呢,想着过来看看。” 张国全一时也懵了,大早上的谁会把孩子放在这里,这当父母的也太儿戏了。 “这样白鸽,我去村里问问……” 没等张国全走开,白鸽赶忙说:“你先把他抱过来再去问,哪能让孩子躺在那里面,还下着雾。” “对对。”张国全弯下腰抻着手拦住婴儿,可用了用力还没抱起来,他又放下了。 白鸽疑惑的问:“怎么了?” 张国全挠着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太软了,我不敢抱。” 轮椅上的白鸽甭提多无奈了,她知道张国全有力气,干什么活就没有说干不动的,她还经常说他不要老是用蛮力,容易伤着身子。 怎么现在,一个大男人连个小孩子都不敢抱了呢。 白鸽交代着说:“你先托住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肩膀,轻一点就行,就当是你在抱一个西瓜。” 他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可西瓜他抱过,和眼前的小婴儿也差不多少,当即像抱西瓜一样,抱在怀里,还上下掂了掂。 “嘿,这西瓜不错,还挺好玩。” “哎呀,你轻点,哪能那样掂孩子,快把他给我。” 张国全玩够了,就把孩子给了白鸽,伸出去的时候,突然从孩子裹着的棉被里掉下来一个东西,是一张信封。 白鸽没注意到,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张国全递过来的孩子身上,抱在怀里不只是软软的,还暖暖的,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心里突然充满了温暖。 在白鸽逗着孩子的空隙,张国全捡起了那封信,白鸽也看到了。 “怎么会有一封信?” “不知道。”张国全鬼使神差的捡起信,心里莫名的跳的很快,他打开了那封信。 白鸽想去阻止:“打开人家的信不好吧。” “你不觉得这孩子很奇怪吗?我想这孩子不是咱村里的。” 张国全想的不无道理,谁会把孩子丢在他门口,就算需要照看孩子,也完全可以敲门说上一声。 于是,他带着种种疑问打开了那封信,当他看清信纸上第一句话的时候,身子就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三哥你好,我是慧茹。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三哥对话,实在是没脸去见您,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张口。 那天,我被家人连夜接走,我不想走,因为我怀了国正的孩子,我知道老爹老娘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我也知道这个孩子是老爹老娘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我父母不想让我留在这里,他们拖拽着把我带走了,父母的强硬态度,让我知道我可能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了。 走的那天,老娘没哭没闹,她眼巴巴的看着我被带走,那样的眼神是绝望的,我的心都碎了。 回到城里,我还是整夜的睡不好,一想起老娘的眼神,我就心痛的不行。 我无力极了,也痛苦极了,我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父母让我把孩子拿掉,他们会重新帮我物色一个夫家。 每天轮流来做我的工作,他们说我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让我把孩子拿掉,不能因为一个孩子毁了一辈子。 可我喜欢国正,这是国正唯一的孩子,他走了,我不能让他没了孩子,更不能让军人没了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