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地今年恐怕收成不好,这话不是张国全一个人说,很多村里的村民都这么说。 光看地里的苗子就知道了,哪一年也没这么细,即使长大了,结出来的棒子也不会壮喽。 谁也没招,靠天吃饭的农民,除了唉声叹气,只能眼睁睁看着。 天天指着老天爷骂,也没用,这就是农民的命。 不缺雨水的情况下,玉米苗噌噌的往上长,寂静的深夜里,要说听到玉米苗因为生长,而发出细碎的声音都不夸张。 长势高,可不是一件好事。 相反,村民巴不得地里的玉米苗慢些长,等过了这段子雨季再变粗,变大。 都没开始出穗呢,这才哪到哪,多风多雨的天气,不是个好兆头。 暴风携卷着细雨来得那一晚,杨家庄所有的村民都胆战心惊,小孩子躲在被窝里,听着震耳的雷声,道道银色的闪电从窗户前划过。 雷声大,雨点小,那晚下的雨并不大,但是风很大。 张国全能听到外面的杨树林子,不断地发出“咔嚓”的声音。 “昭阳,快点睡觉,明天大爸带你早起捡树枝去。” 夜里,听得很清楚,呼啸的风声不停拍打着窗户,偶尔有细雨借着风势,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 大风持续了一夜,在黎明前停了下来。 张国全早早的起来,准备去捡树枝,起得晚了,那大一点的树枝早被人拖家里去了。 幸好昨夜的雨下得不算大,地里可经不住大雨了,张国全准备捡完树枝,到地里看看。 虽然雨下得不大,可今年下雨的时候多,地里早都浇透了,要是地里有积水,还是要排出来的,离河沟近,这很方便。 没跑太远,在打麦场北边就是一片杨树林子,搭眼一看,泥泞的地面上,落满了杨树叶。 和他昨晚猜测的一样,确实有不少粗大的杨树枝,全都拖回了家里,上面还留了不少叶子,正好拿来喂羊。 白鸽已经起床,主要是小昭阳起得早,当白鸽看到这么粗大的杨树枝时,不自觉的问了句:“看来昨晚的风不小呐,地里没事吧。” 他还没去地里看,光顾着捡树枝了,想吃完饭再扛着撅头去地里,顺便把积水排掉。 白鸽说:“先做饭吧,地里不管是什么样,也都那样了。” 小昭阳立马吵着肚子饿,张国全刮了一下他的小鼻梁,只能先去做饭。 等吃完了早饭,喂了小昭阳,张国全这才有空扛起撅头到地里看看。 他是准备去排水的,省得积在地里,把玉米苗给泡了。 可当他赶到地里的时候,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象中的积水并不算多,也只是到脚踝位置,顺着沟槽挖一下,排水不是什么难事。 望着地里的玉米苗,肩上的撅头放在地上,长长的吐了口气,已经没有排水的必要了。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人心疼得不行,有一大半的玉米苗,齐刷刷的卧倒在淤泥里。 昨夜起了大风,把地里的玉米苗全都刮倒了。 是啊,连手腕粗的杨树枝都能刮断,更别提脆弱的玉米苗了。 不止他这一家,杨家庄所有庄稼地的玉米苗,基本上都被刮倒了大片,很少有几户人家的庄稼地,还算完好。 但大部分都这样,想必周边村子里的庄稼地,也好不到哪去。 张国全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去扶的意思,记得老爹说过,没抽穗之前,玉米苗倒了,不用扶,越扶越坏事。 玉米苗生命力强,尤其是在这么丰富的雨水下,自己就把身子挺起来了,只是,已经因为这次大风天气,受到了一次损害,想要高产量,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就是农民,看天吃饭的农民,碰上坏天气,又万般无奈的农民。 这一天的杨家庄,沉浸在一场悲伤中,端着饭碗,在门口讨论的,也无非都是关于被大风刮倒的玉米苗子。 扶还是不扶,每个村民都有自己的看法,愿意扶的,吃了饭,扛着撅头,扒拉旁边的泥,重新扶正。 不愿意扶的,就等着玉米苗自己长直。 没有了高产量,交了公粮,估摸着剩不下多少了。 和别得村民唉声叹气不一样,张国全没受到多大的影响,他还有运营的班车挣钱,完全不用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可很多村民,就很可怜了,大多数村民生活得贫苦,他们可经不起这样的损害,每一季的庄稼,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年的口粮。 任何一次自然灾害,对那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都将是灾难性的。 他们不能等着饿肚子,就要寻求别的办法,幸运的是,杨家庄有煤矿,他们可以下井挖煤挣钱。 据说比种庄稼来钱,就是太辛苦,太危险。 但现在,他们不得不去了,比起吃不上饭,井下的那点辛苦又算什么。 得知这一情况,魏光明高兴坏了,想当初,让他们来,还不愿意来,现在好了,争着抢着要来,连老天爷都在帮他的忙。 矿场对这些村民照单全收,甚至连培训都没有,直接就下井挖煤。 可以说,这是杨家庄自开矿以来,井下挖煤工人最多的一次,达到了将近二百多号人。 在魏光明看来,有工人才有产量,这么多工人又不能同时挤在一个巷道里,为此,矿上又多增加了几个采区。 矿上的效益红红火火,魏光明脸上每天都挂着笑容,有这么多工人给他挣钱,换成谁都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村民都说魏光明发财了,羡慕归羡慕,他们也满足,靠山吃山,靠着矿场挣工钱,根本不用为庄稼地没有收成而发愁了。 杨家庄煤矿区一片欣欣向荣,直接带动了平山县的发展,整个平山县的所有小村子,陆陆续续的通了电。 最大的受益人除了魏光明,还有一个就是张国全。 因为煤矿的原因,来往县城和镇上的人增长了很多,这种情况下,来往是必须要坐班车的,无疑给张国全增加了收入。 姐夫说,票价已经涨到一块钱了,班次也增加了一趟,营运收入跟着翻倍涨。 杨老怪后悔得不行,本来这辆班车应该是他来买的,二女婿让他买,他觉着不靠谱,把一辈子的积蓄投进去买这么一辆烧油的班车,万一栽了,那一辈子可就完了。 二女婿是真胆大,愣是敢贷款子,也要去买这么一辆班车,从眼下看,赔是肯定不会赔了,那过两年就看能挣多少了,他对二女婿打心眼里佩服。 他知道,二女婿早晚有一天是要超过他的,这样想的时候,自己是真的老了,比不上年轻人了。 杨家庄煤矿区能有这么好的效益,取决于杨家庄下面的煤是好煤,耐烧,杂质少,看着杨家庄煤矿区如此红火,周边的村子早都红了眼。 当赵春牛出来的时候,张国全才发现,原来周边村子的人不止眼红,还准备要往里面插一脚。 再次见到赵春牛的那一天,张国全一眼就认了出来,没有多大变化,除了比之前黑了一点,身体壮实了不少,其余的,没有任何变化。 赵春牛眼里还是有光,那种眼里的光,张国全说不上来,就像一条野狗饿了许久,突然见到了一只肥美的兔子一样。 赵春牛拉张国全入伙时,他才知道,赵春牛眼里的光,是对金钱的渴望。 入了三伏,天气很热,杨树林子的知了聒噪个不停,通过叫声,吸引着配偶,剩不多少天了,它们要在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几天里,快速完成繁殖。 赵春牛把张国全叫到河沟边,两个人向下游走着,杨大福跟在后面。 到了芦苇荡,停了下来。 芦苇荡还是原来的样子,碧绿的长叶子倒映在河面上,河水清澈,白鸟飞入丛中。 赵春牛主动说:“国全,我想和你一起开个小煤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