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绝对的中立？ 如果尤利西斯不在治安局工作，那他这么做称不上坏，因为受害者不是他杀的，为了自己的安全选择无动于衷没人有资格指责。 可他作为治安总局的局长，职责就是保护民众，维持治安。再加上他同时身为强大的【神启者】，袖手旁观就未免有点太苟了。 但林恩、莱纳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想。 当面流露出对尤利西斯此举的鄙夷，对他们没有半分的好处。 “凶手有向您透露他这么做的目的么？”林恩问。 “他没有明说，但我怀疑这只是他的恶趣味。”尤利西斯道，“虽然这种恶趣味极其过分，但毕竟当时只剩下了一个受害者，我也就没有为了最后一个人冒险做什么。” 莱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那凶手的其他信息，您能透露给我们么？” 林恩和莱纳一致地略过了‘你当时不想动手，为什么现在又支持我们去干掉他’的问题。 这一点双方心照不宣。 尤利西斯是个很敏感很谨慎的人，他一直都刻意地隐瞒着自己的【神启者】身份。 不管两个月前和小丑杀手的那个照面，自己是只暴露了同类身份，还是身份、底细全部被看穿，风险都已经存在。 林恩、莱纳现在提到这个案子，想把凶手绳之以法对他来说刚刚好。 只要把小丑杀手解决掉了，这世界上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就又少了一个，而林恩、莱纳也能如愿完成一个高评级的任务。 看上去，这就是个双赢的事情。 只是在不为人知的心底，林恩、莱纳的危机感更深了。 今天尤利西斯想借他们的手铲除知道自己底细的小丑杀手，明天他又会不会与其他人合作，把自己定为目标？ “当时的局势还是很紧张的，我担心我问得过多会触发对方的反抗心理，从而爆发战斗，所以没有过问他的个人信息。总的来说，那次的照面，我只基本认清了他的脸，交流主要放在了核实对方何时停手上。”尤利西斯给出的线索也很有限。 林恩不死心地问：“只是长相么？您再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尤利西斯花了点时间又提供了少许价值不大的信息：“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帝都本地人。着装普通，有可能背景普通，同时也不排除衣服是对方故意做的伪装。” 林恩、莱纳听完，只感觉内心好不容易拉起的希望再度落空。 尤利西斯说的这些，不能说没有价值，但这个价值着实棘手。 两个月前深夜看到的对方容貌，现在还能记得多少？ 就算能记得很清楚，以现在的水平又能画出多么相似的画像？ 就算能有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帝都数百万的人口又该如何摸查？ 就算能缩小范围，在摸查的时候能够保证不引起凶手的警觉吗？ 就算尤利西斯能够提供帮助，帮他们轻易地锁定凶手的位置，占据主动，那任务的评级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在四级吗？ 到时候拿不到预想中的高额积分奖励，不就纯粹成了尤利西斯排除自身隐患的一把刀了？ 小丑杀人案截止到目前，算是半废的状态了。 不找尤利西斯，花的时间久，风险大。毕竟对方两个月前就能让尤利西斯产生忌惮，要是真活到了现在，实力又该提升了多少？ 找尤利西斯，大概率会很顺风顺水，但顺风顺水也会导致难度在二级、三级之间徘徊，而迫切想要变强的林恩、莱纳已经不满足于二级、三级的积分奖励。 “怎么？”尤利西斯看二人沉默良久，询问了一声。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小丑杀人案不再是我们的最优选了。”林恩直截了当地表示道。 尤利西斯挑了下眉，嘴角产生了细微的弧度：“哦？其实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很多帮助的，甚至包括帮你们找到对方，在对方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就杀了他。” “您找到了对方，只等着我们动手了，那您觉得这次的任务难度会有多高？”林恩问道。 “那我不帮你们，你们自己去解决呢？” “对方两个月前就能做到让您不敢动手，两个月后说不准也晋升为神启者了呢？这件事已经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了，我很遗憾。”林恩一脸惋惜，捎带着叹了口气。 尤利西斯有些不解：“遗憾什么？” “遗憾错失了铲除杂碎的最佳时机，放任对方进一步成长了两个月。”林恩道。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结了一下。 林恩这话分明是在责备尤利西斯当初在具备优势的情况下不动手，纵容了恶徒。 现在对方要么是资深【超凡者】，要么是新晋【神启者】，反正不论如何，实力都极大幅上涨。当初不敢动手，现在更不可能和对方爆发冲突。 “你是在怪我吗？”尤利西斯反而笑了出来，只不过笑容有点难看。 莱纳心中一紧。 他其实比林恩更想说这些话。 作为治安总局局长，在其他治安官日以继夜都没能找到凶手的时候，轻易地见到了凶手，却在知晓对方明天还会继续行凶后，放任了对方离开和继续杀人。 这就是严重的渎职。 连治安总局局长都是这样的人，那么维恩王国整个治安系统能好了才怪。 可是理智告诉他，他的身份、实力都不足以让他有资格对尤利西斯评头论足。 林恩现在说这些，有可能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林恩他的意思是——” “我当然是在怪您。”林恩打断了莱纳的辩解，直视着尤利西斯，“因为抛开清理人员的身份，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公民。如果有杀手盯上了我，而我却不能依仗缴税养活着的治安局，那么我还有什么必要对他们保持尊重、敬畏呢？” “换你是神启者，你当时会和对方动手么？”尤利西斯戏谑着问。 有的人说话容易，但真的身处在那种情境之中后，就会开始变得言行不一了。 他还蛮骄傲于自己的坦诚。 他认为坦诚自己的谨慎，或者说胆怯，总好过林恩高谈阔论的伪正义。 “我不一定会。”林恩毫不犹豫地道。 “嗯？”尤利西斯乐了，“换你自己都不会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责怪我呢？” “因为这件事关键不在于实力的强大与否，而在于身份、职业、责任。”林恩明确逻辑，“您身为治安总局局长，您享受权力带来的一切好处时，也该考虑自己要承担起怎样的义务。” “好，那我再来一个假设。如果你是治安总局局长，你是神启者，当时你会冒着死亡的风险铲除对方吗？哪怕死亡的风险很小。”尤利西斯更新了问题。 “我不一定会。”林恩则还是保持原回答。 尤利西斯这次更意外，也笑得更开心了：“那我就更加费解了，你一边强调我的身份，我的责任，一边换到你的头上你却又翻脸不认人。那你究竟是怎么好意思来指责我呢？思想的巨人，行动的侏儒？” “我是说过当时我不一定会动手，但我有说过我会放弃处理他么？”林恩反问。 尤利西斯笑容一僵。 林恩紧接着说道：“当晚您暴露了，并不能占据主动，考虑到自身安全进行让步是可以理解的。可之后呢？您刚刚说过，您有了悄无声息接近对方并铲除对方的能力，但您并没有那样做。” “那是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后，我后来专门针对这样的问题改良了我的超凡能力。”尤利西斯辩解。 林恩有条不紊地指出：“所以我才说，可之后呢？您当初没有能力，那现在有了能力，您去做了您应该做的事情么？您没有。” 尤利西斯沉默了。 “与其说您是当晚被迫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还不如说是您主动构建了这个结果。”林恩揭开尤利西斯的伪装，“您之所以麻痹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说每次的不作为都是被迫，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点，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辜负这份职业，这样的地位施加在您肩头的责任。” “你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如此轻巧地评价、判定我，不觉得有点太好笑吗？”被一个年轻人，实力、地位皆不如自己的人戳穿到这种程度，尤利西斯的脸色愈发难看。 “我很感谢您作为一名同类，作为清理人员的前辈，给予我和莱纳的帮助，以及为我们安排在治安总局里入职，给我们执行任务提供便利。只是就事论事，您身为治安总局局长，确实是糟糕的、可笑的。”林恩的神情很郑重严肃。 “……” 这让不知道该怎么答复的尤利西斯，想靠开玩笑化解尴尬的气氛都难以实现。 林恩的这一手，真是搞得他措手不及。 前几次照面都比较谦卑，今天突然来怼自己？ 动手树立威严，与他们的关系就会急剧恶化，促使合作破裂，自己想获知神赐会的情报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不动手当无事发生，面子全无，以后还怎么高高在上地指点、命令他们。 思来想去，语塞的尤利西斯把目光放在了莱纳的身上，莱纳看上去更明事理，让他劝服林恩低头，或者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都是不错的选择：“莱纳，我相信你的看法是客观的，说说吧。” 正襟危坐的莱纳看了眼目光坚定的林恩，又面向了对自己接下来的发言满怀期望的尤利西斯，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觉得林恩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