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的房间非常特殊,特殊到和地球上普通百姓的住房没有什么两样。白生生的四壁和天花,紫红色的实木地板,草绿色的席梦思,原木家具……一切都是那样眼熟,让石山大叔一看就产生了家的错觉。“家啊,家啊,我的家就是这样。似是而非,是非而似。厨房里,虎儿他娘在做饭吗?虎儿该从门外飞进来了吧?”明知不是自己的家,石山大叔还是胡七乱八地想,不过心情却因此开朗了许多。他看了看阿宝,阿宝在看地面,也好像在想什么。
“喂,还是你这里舒服,”石山大叔叫起来,“我们换了吧?或者干脆把屏风这么一拉,我就在那个地方打个地铺,一间房不就成了两间房啦?”他指着面前一块空旷的地面笑道。
“这哪行呢?”阿宝绯红了双颊,嗔怪地说,“你那里是公司专门为你准备的,有光磁服务系统,要什么有什么。还装备了光磁防卫系统,核武器都打不着的。我哪里消受得起?在这儿打地铺更不行。如此狭窄,你朝这里一睡,我来去从你的身上爬啊?神想!”
“嗐!还神想呢!这哪里是一个徒弟对师傅说的话啊!”石山大叔又伤感起来,然而爬上他脸颊的却依然是笑容。他轻轻地摇摇头,自带舵说:“我是说了玩的。阿宝,为我吹一支仙人思乡曲好吗?”
“好吧!”阿宝笑起来走向床头里侧。那里,有一个笛架,上面挂着长长短短的二三十支笛子,长者三尺有余,短者不盈五寸。他站在笛架前迟疑了一会儿,从中取出一支短笛来。笛坠是用明黄色丝绳系着的一个青玉蝉,下面拖着大红丝穗子。石山大叔见了眼睛一亮,他清楚地记得那大红丝穗子是自己系上去的,本来那笛子上面只吊着一只光滑滑、泽润润的青玉蝉。
阿宝拿着那支短笛笑着朝石山大叔走过来。石山大叔的目光则趁此机会在满屋子里乱晃起来,一幅挂在床头上方的少女写真立刻扑入他的眼帘:
那少女斜躺在床上,曲起右臂,用手掌托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如飞泻直下的瀑布遮住了令人异想天开的手臂和手臂下方的大半截绣花枕头。瓦灰色无袖短衫的扣子没有扣,敞开的前襟里面露出鹅黄色的内衬。
在她的胸前不远处,放着一只比篮球还要大的地球仪。她用左手按着它,忧郁的目光专注在上面,痴痴的,好像在寻找一个她所怀念的,悠悠岁月也难以从记忆中冲淡的地方,或者说在那里的某一个角落有她撂不开、放不下,刻骨铭心思念着的人。……
笛声响起来了,但是石山大叔的目光还定在那幅女孩写真上。他在想:“这女孩是谁?是他的女朋友吗?也许是他的姐姐,那眉眼,那口鼻,……长得多像啊!……”那悠扬的笛声在他的耳边绕来绕去,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听。
笛声戛然而止。
石山大叔转过身,惊异地看到阿宝正眯起眼睛朝他笑呢,于是他也眯起眼睛笑。
“她漂亮吗?”阿宝指着那幅女孩写真问。
“漂亮!”石山大叔赞美道,“而且很可爱。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她是我的姐姐。”阿宝斜睨着石山大叔,脸上升起古怪的笑。
“哦真的是你姐?怪不得与你那么形似又这么神似呢!我还……”石山大叔突然想起了阿宝母亲说的那句话,心一颤,像块石头似的直往下沉。
“后悔了吧?要不要我和妈说去?或者直接去和姐说?”
石山大叔感到阿宝的话热得烫脸,立刻虎下脸道:“你以为师傅是喜新厌旧的人吗?呸!怎么和你娘一个德行?”
“嘻!好玩!还当了真呢!”阿宝嬉笑起来,信口道,“师傅,您忘了?妈妈刚才说她是和您开玩笑的。再说,她说这个女孩是我的姐姐了吗?”
石山大叔失声叫起来:“什么?她不是你的姐姐?她是谁?”他的心悬起来,又沉下去,似乎刚从上面搬走了一块巨石又被压上了一块更大更沉重的。
半晌,阿宝反问道:“你说呢?石兄,你希望她是呢,还是不是?或者说,你希望她是谁呢?”
“这个世界上真真假假是是非非的东西太多了,我何必要去分清理白的呢?唉累了累了,晚安!”石山大叔说着就朝门外走。
阿宝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看着石山大叔走出门去,一脸坏坏的笑。
石山大叔连奔带跑地奔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得山响,接着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床上。他仰天长叹:“天哪!怎么连自己的徒弟自以为在这个异星球上还值得信赖的人,也这样扑朔迷离呀?”他觉得自己成了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孤零零凄惨惨,好伤心哦!然而他很快就睡着了。他这个人有一个长处,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倒头便睡,且一睡就熟。
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迷蒙中见阿宝已经站在他的床前,对他说早餐后要去签合同了。他一骨碌爬起来,那速度快得令阿宝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