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傍晚,面对着无边的荒山野岭,石山大叔开始恐惧起来。可是,他又转念一想:怕有什么用?不如定下神来,认定一个方向,或许就能走出去。主意一定,他的胆气立刻又大起来,干脆找了块光滑洁净的山石坐下来歇了。他感到饿,伸手去提包里把尚存的两只面包全都拿出来,开始填塞早已空空如也的肚皮。面包已经失去了水分,入口很干硬,他一面使劲地嚼着,一面海阔天空地遐想起来……
忽然,他想到了慧老爷子送给他的那把奇特的芭蕉折扇,老爷子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画了些什么,还都没有看呢!于是,他希望大增,精神百倍地把那扇子打开来,定睛一瞧,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万事善为首,百结自然开。勿嬉勿狎,近咫尺如远天涯勿恼勿怒,远天涯若近咫尺。意庄如山,心宽如天,德厚如地。祸自远兮福自至,怨自解兮恨自消。身随心意转,得失脑后丢。待得春来花自开,不必学武曌,冰雪问牡丹?”
石山大叔原以为是慧老爷子写给他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或者建议什么的。现在一看,尽是些半文半白的偈语似的令人费解的东西,免不了长叹一声,又大失所望。他把那扇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来,那一面是还优画呢!他禁不住一笑,迅速地把扇子翻转过来,哦:一幅山水画。题画诗是陆放翁的名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山,全是秃山,一座座乱石成堆的山头上不见一根草毛,只有在群山环抱着的谷地中有一片绿色。
其中的一个小山包上,也隐隐地坐着一个人。细看那个人也在低头看着一把打开来的折扇,神色凝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他不禁又扑哧一声大笑起来,自语道:“这个慧老爷子,怎么画了一幅观扇图啊?太怪异了!这不,简直不就是画的我吗?”
石山大叔痴痴地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嚼完最后一口面包。
太阳已经偏西。他一收折扇站起来,突然脑子里又是神光一闪,大悟道:“哎,这扇子上面画的不就是我吗?这景不就是眼前的景,这山不就是眼前的山吗?有名堂!”
他把刚刚才合起来的芭蕉折扇又打开来,细细地把那幅画瞧了又瞧,终于发现:在那无边的山林、乱石之中,还画有一道不易觉察的灰色线条。那线条在一片片朦胧的山林之间绕过来绕过去,似九曲回肠,不,何止九曲,简直九九八十一曲都不为多说。最后,它终于绕到群山的外面去了。
看到这里,石山大叔豁然开朗。他兴奋地从山石上跳下来,快乐地叫道:“慧老爷爷,你真是”可怜的石山,他下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口,脚板子底下就“哧溜”一声响,随即整个人就和一只滑雪板一样连滑带滚地直向山脚下飞去……
等到在山脚下停住,石山大叔已经被吓出一身冷汗,可幸的是他毫发未伤,碰巧不巧,好好地滑坐在一堆厚厚的落叶上。
他吁了口长气,透过稀疏的草木向四周望了望。面前不远处,有一个低矮窄小的山洞,洞口缠绕着紫色的藤萝,半隐半现的。若不是眼尖,还真的看不出来呢!他赶紧从那堆落叶上爬起来,小心地走过去,仔细地向洞子里面看了看:洞内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他再屏住气,把耳朵贴到洞口石壁上细细地听了听,竟然有隐隐的极其细微的流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他再次把芭蕉折扇打开,细细地看了一遍,那条灰色的线条正是在这里消失,又在山的那边冒出来,一直通到群山外面去的。他不再犹豫,立刻取出水果刀,走到一棵山桃树前,连割带折地弄下一根锹柄粗细的挺直的枝条来。除去枝叶,它就成了一根既可以当拐杖,又可以用来探挑拨拉、敲击打砸的武器了。他用它小心翼翼地拨开挂在洞口上方的藤萝,弯下腰,弓起背,提心吊胆地钻进洞去。
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石山大叔见到洞底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靠近洞口几步远的地方,青白两色相杂,形状不太规则,表面也不太光滑。越往里走,白色的石块越多,其形也就越规则越光滑。最后全都是白色的,白花花一片,没有一丝杂色,且无论大小,每一块都圆溜溜光滑滑细腻腻的,给人以艺术的美感。
再看那洞壁,也是从洞门口开始,渐渐地由青变白,最后清一色洁白如玉。壁上裂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缝。石缝中有水渗出,涓涓的,在洞底的卵石中汇聚潺潺的,流淌向黑不见底的深处。洞顶上不住地有水滴滴下来,滴在地面上的卵石和细流里,滴滴答答,叮叮咚咚。
继续往前走,光线越来越少。尽管在这样的一个洁白的世界里,还是越走越黑暗。接着他又拐过一个弯,由洞进来的光线立刻消失殆尽。再往前走,前后左右伸手不见五指,他就只能靠手中的山桃枝探索着,一步一个小心摸索着前进了。
此时,石山大叔听到了胸膛里怦怦的心跳声,鼻孔中粗重的喘息声。同时,他还听到了那黑暗深处的水流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声声幽咽。他不知道它是福音,还是凶兆?前行,他别无选择,哪怕天尽地绝处。
最令他胆颤的是寂静。它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躲在黑暗深处,不时地钻出来吓他一跳。身旁的洞壁上,不断地有莫名的沙沙声游过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高低莫测的洞顶滴下来,直灌入他的衣领,拔凉拔凉的,令他的头皮一阵阵发炸。可恼的是,每当其时脚下的鹅卵石也总是不甘寂寞,争着发出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恐怖,就像夏日暴风雨来临之前臭水塘里的气泡泡一样,“咕咕”的,不断地冒出水面泛起圈圈涟漪,一圈未消,一圈又起。
他不得不使劲地挥舞着手中的山桃枝,一下连着一下敲打着洞底和洞壁,并不断地探向头顶。他生怕哪块岩石一旦发起兴来,偷偷地从洞顶探下身子来和他开个碰头会。他也会停下来几秒钟,声嘶力竭地大吼几声,然后竖起耳朵去听远近洞壁上的回音。每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样无光、无声、无色、无底的山洞中回荡,就会感到好像有了伴儿,就又气豪胆壮地摸索着向前走去。
就这样,他提心吊胆地向前摸索了大约二百步远,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仿佛沿着洞壁绕了一个s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似真若幻的亮点。它像黑夜沙漠里的流萤,又像冰冷的灶膛里的火花,在石山大叔已经黑暗荒芜了的心田上空撒下一片光明。
流水声在耳边渐渐地响了起来,似大漠中远来的驼铃。亮点也越来越大,犹如模糊在远处的一个电影镜头,迅速地向他推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他兴奋地迎着亮点和水声跑过去……
一秒记住域名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