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老五下榻的农家,距离石山大叔的居所只有三里多地面。这里是城郊的一个小村庄,住有十几户人家。村子里的年轻人多出外打工去了,只有老人们在家里面一边给送孩子读书,一边种植些蔬菜瓜果。少数劳力强壮些,且有生产技术的,也培育蘑菇、饲养家畜之类。
这家人家共有八口人,四世同堂,三代单传。媳妇和儿子一起到几千里之外打工去了,不到年底不会回来。常年在家的是四个老人二个孩子。也就是说,两个孩子是跟爹爹奶奶在一起生活,爹爹奶奶六十有余,除了照顾两个孩子上学读书,还要照顾好耄耋之年的老爷爷、老太太生活起居。
土地虽然只有一亩多,但已经把两位老人忙得昏天黑地。每天只能一个人去卖地里面生长出来的蔬菜瓜果,另一个人接送孩子上学。地里面的农活只有忙里偷闲去做,但凡逢到孩子的假日,那就常常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了。然而,就是这样的日子还是不能维持下去。今年秋天开始,大孙女上初中了,要到距家三里之遥的东边去上十中小孙子因校学区重新划分,处家门口的小学捞不到上了,要到家西边,距家比十中更要远些的新建立的小学去读书。这可忙坏了老爹爹和老奶奶,本来两个孩子乘一辆车子上学,只要一个人接送,且在家门口不远。现在,倘若还是一个人送,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送了这个,又要忙着去送那个,接了这个,又要忙着去接那个。如此,哪里还有时间服侍瓜菜豆角,市场叫卖?
那天,糜老五拒绝了石山大叔和他同住的邀请,一路步行到通往老爹爹老奶奶家西边学校的马路上的时候,正逢学校即将放晚学,马路上前往接孩子的家长川流不息。他见马路对面人流如潮,急忙奔过去,想拦下个人来,打听、打听在附近可有出租房子的,找个住处住下来,不意被忙着去接孙子的老奶奶的车子刮了一下。老奶奶见他只是打了个踉跄,估计并没有伤着他,匆忙中也就没有停车。
这可惹恼了糜老五。他见老奶奶一句道歉的话儿都没有,就驾车跑了,立马飞也似的奔上去拦住了老奶奶的车子,高叫道:“我走遍天下,没有见过像你这个开车子的。撞了人,一句好话都不说。”
老奶奶这才慌忙道歉道:“对不起,大兄弟。真的对不起!我要去接孙子。”
“您要去接孙子,就能撞了人就跑么?”糜老五很来气。
老奶奶连忙又说:“我不是跑,以为您没事的。这么吧,您在这里等我。我带前面学校门口接了孙子就来,带您去医院好吗?放心!大兄弟,我不会跑的。”
糜老五想,看来这个老奶奶是个老实人,我不能耽误她去接孙子。天色已晚,就托他找个住处,也未尝不可。于是说道:“好好,您去接孙子,我在这等您。但您不能跑了,跑了,不要怪我不客气。还有,您慢点儿啊,不要再撞一个啊!”
就这样,糜老五被老奶奶和孙子一起带回家来了。停好车,老奶奶说:“大兄弟,您坐着不动。我马上就把你送医院去查伤。”
糜老五这个时候却笑起来说:“老姐姐,您把我当老赖啊?我没伤着。看,好好的。追您,是看您一句道歉的话没有,来气。跟您回来,是看您老实,想请您帮个忙。”
“帮什么忙啊?跟我说吧!他还要去接大孙女呢!”糜老五一看,车旁站着一个身穿蓝布短褂裤的六旬左右的老爹爹,在他身后的车子上,满满地装着刚从地里面摘回来的蔬菜瓜果,慌忙跳下车来。
老奶奶说:“好好,他是我家老头子。您有什么事和他谈吧,他能帮您解决。”开车走时,还不忘扭过头来对老爹爹说:“他是个好人,有什么困难,尽量帮助人家。”
糜老五说:“我是个走江湖卖艺的。想请您替我找个住处。身上没有多钱。就想找个庄户人家住下来。屋子不在大小好丑,只要能安身就行。租金呢?随人家的便,如数,绝不拖欠。”
老爹爹上下打量了糜老五一眼,冷冷地道:“你该不是骗子吧?”
糜老五正了正色说:“老爹爹,您不信啊?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魔笛糜的糜老五就是我。不信,我这笛子吹给您听。”
他一边说,一边从腰带上取下来一支短笛。顷刻,悠扬、激越的笛声从这个农家小院的门前升起,飞向彩云如绣的天空,洒落到小村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从田野里、从灶膛边,从洒满夕阳的晚归的路上,从与至交好友的闲谈中,也有从切切私语的情话中赶来。他们中有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有挺腰凸肚的待产少妇,……接送孩子的干脆忘记了送孩子回家,老小一起闻声赶来。也就是说,几乎所有留在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闻声而来,挤满了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