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知恩图报 清晨，王满银刚打开窑门，就见一个红褐色身影撞到腿边，正是自家养的小狐狸。 这家伙显得异常兴奋，不断窜跳着，口中发出古怪的叫声。 “嘤嘤嘤，嘤嘤嘤……” 王满银很糊涂，不知道狐狸叫声到底怎么样才算正常。 反正自家这只绝对不正常，有点复杂。 它平常发出的声音有点像土狗叫，只是显得比较低，偶尔还会“嘤嘤嘤”叫着。遇到陌生人靠近巢穴时，狐狸发出的声音则显得低沉，呜呜呜作响，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样子。 “一边玩去……”王满银不知道小家伙想干啥，只是蹲身拍了拍对方脑袋，然后转身进入厕所放水。 结果等他走出厕所，发现地上放着一只咬死的鹌鹑，羽毛上血还没干。 小狐狸半蹲旁边，脑袋抬起，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王满银才明白过来，感情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咬死一只鹌鹑，特意带回家给他看的。 这是想求表扬呢！ “厉害，厉害，豆豆真厉害！”王满银再次蹲身照小家伙脑袋上拍了两下，以资鼓励。 豆豆是王幸给狐狸起的名字。因为它刚来家里时眼珠子乌黑乌黑的，很像地里种植的黑豆。不过随着个头长大，小家伙眼睛开始泛蓝。 得了表扬，狐狸又叼起鹌鹑，一溜烟跑进窑洞。 看那意思，似乎想再给兰花显摆一番。 王满银把院里水池盖子揭开，摇动手扶拖拉机开始抽水。随着作坊用水增加，几乎每隔两天都要抽一次。 他这边忙着，兰花开始生火做饭。 村子方向，也有道道炊烟飘起，其中夹杂着狗叫鸡鸣的零碎声音…… 等饭菜做好，兰花照例扯着嗓子喊人。 连喊几次，总算把一个个喊起来。 这几天王磊和王幸放假，家里比往常热闹许多，王满银两口子又开始觉得脑仁发疼。 不出所料，吃饭的时候，三个孩子又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 两口子根本没有开口劝，全程无视。 如果真劝说的话，一天能有断不完的官司。 “满银，吃着呢？”这时，王富贵的声音从场畔下传来。 “吃了没，富贵叔？”王满银忙端起饭碗起身。 他才注意到，王富贵身边还跟着孙子孙女。瞧几人穿着打扮，像是准备去街上赶集的。 “刚吃过，走，一起去街上看审判犯人！”王富贵出声道。 “你们先走，我等吃完再去。”王满银回应一句。 昨天乡里专门派人去各村贴出告示：今天上午九点半，县里派人来石圪节乡公判盗窃犯金富一家子，请大家前去参观。地点就在街边大戏台上。 这事儿又引起不小轰动，很多人想过去看热闹。 一顿饭功夫，王满银接连遇到几波人从门前经过。 等兰花收拾完碗筷，一家人也早早骑着自行车朝公社赶去。 到戏台所在位置时，王满银很是惊讶看着眼前场面。 好家伙！ 人头乌央乌央的，几乎将整个大戏台三面围的水泄不通。场面比之前徐治功搞出的物资交流大会还要热闹。 周围山坡上到处是卖吃食和各种货物的人，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会儿功夫，看热闹的人不但将金富一家人底细打听清楚，连金家祖宗十八代也扒个干干净净。 谈论时，他们自然提起金俊文的父亲金先生。 金老爷子精通孔孟学说，几十年前曾在村里办学教书，用道德文章为村里村外的人做过许多好事。附近几个村子像田福堂这个年纪识字知书的人，大都曾受惠于这位老先生。 连田福军也如此。 所以在石圪节，金先生名声很好。 就算红火年代，几个儿子也没有受到太大冲击。 却没有想到，如今后辈出了几个不肖子孙。 如果今天这事儿让金老爷子知道，估计会气的直接从棺材里爬出来。 在人群中，王满银还看到“胡记理发馆”老板娘王彩娥的身影。 此刻，她正向周围人臭骂着金富一家的坏德行，言语中充满幸灾乐祸。 对于这么个有故事的女人，王满银没敢理会。 见周围没有位置，他只能带着家人爬到山坡上。这地方虽然距离戏台比较远，但人站在高处，视线也更好一些。 王满银选个位置刚站定，又听到有声音喊自己。 扭头，却是郭朝旺带着婆姨从人群中走出。 “郭叔、婶子，你们也来看公审？” “嗯，像这种坏家伙抓住就应该枪毙。” 郭朝旺回应一句，跟着道：“满银，我正打算去罐子村找你。昨天卫东打回来电话，说批发部的炒货销售非常火爆，已经快卖光了。估计还有一千多斤，你最近两天赶紧组织人手再发一车。” “这么快？”王满银惊讶道。 上次往市区送货时，他已经考虑到即将秋收，所以装了满满一卡车，差不多上万斤。没有想到才四天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自家炒货之所以原西县卖那么好，主要他已经用心经营几年，在顾客心中形成良好的口碑。 在其他地方则不同，六只松鼠属于一个全新的品牌，根本不具备影响力。 所以王满银并没有打算一口吃个胖子，心里早做好打持久战的想法。甚至他还想着过段时间销量不佳的话，可以弄些传单打打广告啥的。 结果大大出乎意料，打广告钱都省下了。 不得不承认，虽然现在供销社整体开始走下坡路，但自身所拥有的销售渠道依然非常强大，能够让他家炒货以最快速度铺遍黄原市每一个公社。 当然，这也和王满银家炒货品质和口味有关。撇开空间水加成不提，单单原料质量也要胜过其他牌子一大截。 他每次去黄原城，都会从商店或者代销点购买其他品牌的瓜子品尝。这些质量依然没有太大改善，经常能够吃到霉籽或者沙子、泥团。 更离谱的，有次吃到羊粪蛋。 而从自家作坊建立那一天起，王满银一直非常重视质量。每一批原料炒制前，都要经过众人精挑细选。 为了能够减轻大家的工作量，他还创造性的从县里买回筛沙子的细眼铁丝网。只把瓜子倒在上边过一遍，就能够滤掉大部分杂质。 郭婶子和兰花聚一起闲聊，王满银则向郭朝旺讲起自己对作坊下一步的规划。 对王满银，郭主任也很佩服。 他可以算一步步看着人家把生意做大的。 短短几年时间，王满银已经成为一棵参天大树，关系遍布整个原西县，乃至黄原市。 甚至郭朝旺有时遇到事情，也需要请对方帮忙。 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自己没有看错人。 王满银重感情，知恩图报。这些年对自家的态度一直没变过，逢年过节，总要给他们送东西。 另外人家对郭卫东同样没的说，直接让负责整个黄原市的炒货批发。一个月给开九十块钱，比他这个当老子的工资都高，相当于早些年八级工的工资了。 前几年虽然上边普遍给涨过工资，但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大多在四十块左右，甚至很多时候根本发不下来。 所以对于儿子接班的事儿，郭朝旺现在没有那么急切。 在他看来，郭卫东只要跟着王满银，未必不能混出个名堂。 上午九点多，伴随着人们的高呼声，一辆卡车缓缓驶入戏台附近。 远远的，就见金富一家三口双手被捆站在车厢里，边上有工作人员严密押送。 等金富三人被押上戏台，大喇叭响起，有人开始宣读他们犯下的罪行。 说起来，金富也算个“人才”。 短短几年时间，身边就笼络了十几号人。这家伙带着同伴走南闯北盗窃，足迹遍布整个黄原地区，甚至一路流窜到秦安市。 单单目前查抄到的钱财赃物，数额就有七八万之多。 结果是金富被判了十八年。金俊文被判四年，她婆姨张桂兰判二缓二。 听得这个结果，众人纷纷拍手称快。 公审结束，王满银又领着孩子们凑到卖羊杂的汤锅前，一人要了一大碗。八月十五刚过没两天，羊肉正肥的时候，喝起来滋味也最美。 金富一家闹出的动静虽然很大，但只能算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过热闹，他们注意力重新转到秋收上。 对于受苦人来说，这才是最大的事情。只有把粮食收到家里，他们心才能安定下来，整个冬天到来年春天才不会饿肚子。 王满银家秋收简单，大部分地块种的是向日葵和小茴香，需要再过半个月才能收获。 至于种下的玉米、大豆、土豆……都是零零碎碎地块，收起来速度飞快。 夏季一场滔天洪水，各家秋庄稼减产是肯定的，王满银家也不例外。 目前来看，只能算半收。 不过两口子不慌。现在市场开放了，只要有钱，粮食米面很容易买到。 从开春到现在，他们家食用的面粉大米，明面上都是王满银从县城买回来的。胡永州的哥哥胡永合原本是县运输队的司机，现在承包了两辆汽车，专门从省城和中部平原乡镇拉面粉大米。所以县城市场上现在并不缺粮食。 对王满银来说，注意力全集中在后山疙瘩岭那几十亩瓜地。目前打瓜已经陆续成熟了，有些个头大的，差不多能有十斤重。 害怕打瓜被野兽偷吃，他隔三差五要带上土狗和游隼进山搜寻一遍。每次都有收获，带回野鸡野兔啥的。 另外王满银给王连顺交代过，地里的打瓜免费供人吃，只要吃过把瓜子留下就行。 打瓜味道不如正宗的西瓜甜，籽多瓤少，而且有些发酸。 不过对于农村人来说，好歹算个瓜果。 所以这段时间，不但罐子村人喜欢往瓜地里凑，连双水村和石川村村民们也经常跑过来。 三天后，王满银跟车来到黄原市郊外。 因为要联络司机，所以他留金波和润生原地等待在，自己提前骑车进城。 冲司机交代过具体位置后，王满银没有再返回，而是骑车到六只松鼠炒货批发部休息。 结果刚进店内，就见郭卫东依靠在柜台上，正和身旁一个女孩子聊的火热。 不知道这家伙说了什么搞笑的事情，逗得对方合不拢嘴。 末了，女孩子伸手打了一下郭卫东。 看到王满银进来，两人登时脸色发红。 “你……看上去很熟悉，叫李霞，对不对……你爸是李文柏？”王满银打量几眼，认出对方是原西县酱油厂负责人李文柏的女儿。 “嗯，王……叔。”女孩子低低喊了声。 郭卫东终于回过神，忙开口纠正：“李霞，你差辈了，应该喊王哥！” “没差辈儿，我问她爸喊哥。” 王满银顿了顿话茬，略带八卦问：“你们这……怎么回事儿？” “我和李霞是普通朋友，之前给王磊批发雪糕时认识的。她来黄原市办事儿，顺道过来看看我。”郭卫东支支吾吾回答。 “嗯，王叔，我先走了，朋友还等着呢，” 李霞说完就急冲冲离开，根本不给挽留的机会。 王满银却逮住郭卫东继续问：“你小子别蒙人，什么叫普通朋友，仅仅是顺道来看你的？前天郭叔还说，让我看到合适的女孩子帮你介绍。怎么，看上李霞了？” 就两人刚才眉来眼去的样子，打死他都不相信是普通朋友。 王满银作为过来人，对这个太了解了。 年轻男女就那点事儿，骚情着就在一起了。 “真是普通朋友，我还没想好呢，你先别告诉我爸。” “你小子不会想当陈世美吧？告诉你，现在正在严大呢！你要是没意思，趁早老实点。” “哪能……我是怕他爸不同意，人家是正式工。”郭卫东脸上露出几分郁闷之色。 “正式工咋了？就酱油厂那个鬼样子，百来号工人半死不活的，现在连工资都开不出来，还把不少人弄成厂内待业。说不定再过几年，整个厂子都倒闭了。” 随着开放的大潮从南方刮到了大西北，各地工厂都受到巨大的冲击。拿原西县来说，现在很多工厂单位已经无法正常发放工资了。 但是由于人们长期养成的思维习惯，依然觉得当工人算是捧铁饭碗。 却不知道，很多铁饭碗里早已经空了。不过就算知道，大部分人也舍不得丢掉。虽然工厂不给发工资，他们依然每天去上班。 而后一个个坐在车间里喝茶聊天看报纸，心里依然很踏实。 在这些人看来，上边不会不管的。 殊不知，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