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跳过了线,两个小孩欢呼雀跃,另外三个垂头丧气,又乖乖低下头,任对方敲爆栗。 小奶狗还在半路上,一个跟头连一个绊子,摔一下就叫一声,看着格外可怜。 “嘬嘬嘬……嘿,小狗……”李定安弹着舌,“嘬嘬嘬嘬嘬……” 狗子忽扇着眼睛,瞅了瞅,竟拐了个弯,朝着他走来。 嘿,挺通人性。 李定安往前两步,顺手一抄,把狗子抱到了怀里。 纯种的土狗娃,也就三四个月,毛挺脏,但肉呼呼的,看来平时养的不错。 也不叫,在李定安手里打了个滚,露出圆滚滚的肚皮。然后翻过身,冲他胸口拱了两下。 顿然间,白净的衬衣上留下了几个土印子。 “哈哈……”李定安笑着,揉揉狗头,又瞅了瞅脖子里的玉牌。 确实是京白玉,又白又润,乍一看,与XJ和田白玉没什么区别,其实差别很大:和田玉是透闪石,京白玉则是纯石英岩。产量极大,京城西效那一块满地都是。 但这东西放射性很强,半衰期又持久,所以稍懂一点的都不会用来当饰品,不怎么值钱。 当然,指的是现在,放在古代,这玩意是妥妥的名玉,宫庭贡品。 再看玉牌,上尖下方,梯坡两边刻着几道锯齿,两侧和中间共三个孔,用来系绳。玉面很脏,沾着不少泥和土,用手抹去,就能看到上面的纹样。 刻的还是一条狗,肥头大耳,毛发皆张。 线条不多,寥寥几笔,近似敷衍了事。要是仔细点就能看出,每一笔、每一刀,都是顺着玉石本身的纹路雕琢,雕法粗犷刚劲,线条棱角分明,整体形像简练豪放。 风格也很独特,带有明显的辽、金、元、清等少数民族王朝早期的特点。但不管是哪一朝,这一块肯定是古玉,也肯定是冲牙无疑。 这东西也是古代佩玉的组件之一,就古装剧中经常出现的那种,腰带上系一根丝带,中间连一块玉佩,或圆或方,穗子吊的很长。 但那是普通人,如果身份够尊贵,就会是好几块:用丝带或金链银链串成,也有的用珠链,先串一块像如意一样的玉,叫大珩,往下又有三块,左右都呈半圆,叫做璜,中间又是一块小珩。 最下面还有一块,就是这东西,大概吊到大腿正中的位置,主要作用是矫正步距和速度:走太快、步子迈太大,冲牙就会磕到大腿,走太慢或步子太小,中间的“璜”与“珩”就碰不到一块,发不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说文解字》中就有介绍:系于顶者曰大珩,中组者曰小珩。系于左右组者曰璜,系于下者谓之牙……亦触牙而成声,故曰冲牙…… 所以,要说这玩意是用来绊人腿的,一点都没错。而就凭这份繁缛的劲,爵位不够高,身份不够显贵,都没资格戴。 现在再看,感觉一下就不一样了:明明刻的只是一只狗,却有几分龙盘虎踞,傲眼斜睨的气势? 就想挺不通:这家得盗多少墓,得多豪横,才能把这样的东西给狗戴? 心里的惊讶都快溢出来了,李定安的表情却很平静:“杨大哥,老村长是干嘛的?” “就当村长,当了好几十年!”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还做生意?” “他不做,他两个儿子做……早些年倒腾瓷器,老二进去后老大就不敢弄了,也可能是在偷偷弄,主要还是做建材和装潢……” 感觉不沾边啊? 说是盗墓,不过是笼统的叫法,说准确点,他们挖的全是瓷窑,而非真正的墓葬,肯定挖不到这东西。而且这上面没水锈和土泌,怎么看都不像是入过土的东西。 建材和装潢更不用说,这两行就接触不到玉器这一类。 就挺古怪…… 转着念头,“吱呀”的一声,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站在门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泰发叔?” “惠君,你公公在不在?” “在,看电视呢!” 她让开位置,又瞅了瞅李定安怀里的狗子:“好几天都找不到,怎么在它脖子里?呀……把你衣服都弄脏了!” “没事!”李定安笑笑,把小狗递了过去。 “请……里面请!” 她拎着狗子的顶瓜皮,几个人跟在后面进了屋。 绕过屏风就是客厅,站着一对夫妻,大概五十来岁。 女人从狗脖子里摘下玉,往前一递:“爸,找到了……肯定是小天干的!” “哈哈……找不到也没事!” 男人大声笑,顺手扔到了茶几上,李定安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可千万别摔了! 就说怎么拿古玉当狗牌,原来是熊孩子干的? “坐,先坐……老婆,倒茶!” “不用忙!” 李定安欠了欠腰,又往旁边打量。 装修算不上别致,但与门卫家相比,这里明显要高一个档次:红木的茶几,真皮沙发。 多宝架则是柚木的,摆的满满当当:有花瓶、瓷碗、怪石、木雕。 大都是工艺品,就一件木雕和一只瓷碗是真的,但年头都不算老,木雕民国,瓷碗晚清,还是民窑的东西。 还有一尊玉佛,典型的机刻品,看着像江西产的东陵玉,这东西也属石英石,不过是绿色的。和雕狗牌的京白玉差不多,储量大,产量也大,不怎么值钱。 当然,放古代也是名玉,同样是宫廷贡品。 扫了几眼,茶也端了上来,李定安正要表明来意,目光无意间掠过玉佛旁边那一格。 也是东陵玉,造型也很普通,看着像一柄玉剑,玉面光滑,没有纹饰。挺宽,约四五公分,但不长,也就一乍。 但李定安的心脏禁不住的一跳:这东西,怎么看着像是……玉圭? “喝茶!” “唉,好!” 他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抿了抿。门卫又开始介绍:“超哥,这位是京城李老板……” 刚说了半句,李定安心中一动,摆了摆手。 还打问什么? 这位十有八九知道点什么,索性开门见山,问问这两件东西的来历。 当即,他掏出了一张名片:“杨总,我姓李,知道您是远近闻名的收藏家,所以慕名而来……有些冒昧,还请见谅!” 什么,收藏家? 怪不得一进门,你就盯着架子看? 他下意识的接过名片,随意一瞟,眼珠子往外一突:国家博物馆特聘研究员,故宫博物院客座馆员…… 你扯什么蛋,当我什么都不懂? 杨起超愕然的抬起头,眼皮扑棱扑棱:“那个,能不能问一下:你多大!” “不到三十……主要是脸嫩!” 屁的脸嫩……要超过二十五,我跟你姓…… 骗子! 态度顿然就不一样,杨起超瞪着眼睛:“李老板,有事你直说!” “不瞒您,就是想看看杨老板的藏品,要有合眼的,就买几件……” 买个寄吧! 杨泰发你个狗日的,老子多少年不捣腾这东西了,你还把人往家里带? 杨起超张嘴就要骂,李定安冷不丁的一句:“价钱任你开!” 嗯,这么狂? 狐疑着,李定安又一句:“除此外,我还做瓷器生意,前两天才把江湾瓷器厂买下来……当然,主要做工艺瓷,淘古玩搞收藏只是顺带!” 怒气消散不少,眼皮却跳了两下:又是做瓷器生意的,还慕名来找自己? 不会是第二个纪应龙吧? 又不是没干过:这一行你要心不脏,手不黑,根本就玩不转。 关键的是,还这么年轻? 气势陡然一缓,杨起超的态度好了许多:“李老板,我说实话:好多年都没碰过这个!” “杨总误会了!我做的是正当生意,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既便有,我也不敢买……” 李定安的话很直接,“你别怪杨大哥,他不知道我找的是你,更不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我之所以知道您,是本地新认识的几个朋友提起,所以特地来了一趟……” 杨起超一个字都不信:做正当生意的找不到这儿来,更不会张嘴就说要卖古董…… 再看杨泰发,一脸懵逼,看来确实没多过嘴,也不知道这人的目的。 而杨起超的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东西他确实有几件,但就没准备卖,而且知道的人就没几个。 这人依旧能打问到,说明什么? 干的挺大,实力挺强,人头也广,消息够灵通……但越是这样的,他越是不想沾。 得想办法糊弄走…… 暗暗盘算,杨起超正准备说点什么,瞳孔又缩了缩。 就对面,那年轻人的旁边,一个挺年轻的女的,之前介绍说是秘书。当时他还想:又黑又壮,比自己的秘书差远了。 但这会他才看到,这女人食指的指肚上,竟然有茧? 不是……这还能是握笔磨出来的? 再往腰里看,看不出什么,但大夏天的穿外套? 要是倒斗的,既便手再黑也不敢这么张狂:大白天到别人家里问货,你还带家伙,这是要买还是抢? 反手一个110,你往哪里跑? 还有这眼神,以及板的比石头还硬的表情:实力挺强个锤子,这特么是雷子? 就说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还这么年轻?这特么摆明就是来踩点的…… 后背微微发凉,嘴唇有点发干,心脏“咚咚咚”的跳:事发了? “杨总,杨总?” “哦哦……你说……你说……” 都说了,还要说什么? “我说我要在您这买几件藏品。” “没有……李老板,不骗你,我这真没有什么古董!” 没有就没有,你抖什么抖? 李定安狐疑着,指了指茶几上的冲牙,又指了指架子上的玉剑:“杨总太谦虚,这不都是?” “你眼……不是,你看错了……这绝不是古董,就两块石英石……” “杨总,我肯定没看错!” “你肯定看错了,真不是古董!” “您不认识?” “认识,就两块机刻的石英石。” 看来你是真不认识。 说实话,李定安今天来就没想捡漏,只是来问线索。所以先拿了名片,又把话话说的这么直白:这是古董,是宝贝,非常非常值钱。 正常人的反应:即便不信,也会怀疑:真的假的? 但杨起超:眼珠乱转,飘乎不定,注意力压根就不在玉上面,尽在他和孙怀玉身上打转。 看自己很正常,忒年轻,怎么看怎么不像专家。 但孙怀玉? 李定安下意识的转过头:嗯,腰里鼓着一块……我去,枪? 大夏天不好藏,又不能穿件棉袄,再加孙怀玉过于英武,眼光毒一点的都能猜到:警察。 但你慌什么慌? 稍稍转念,李定安心里咯噔的一下:用警察的话说,这丫的还有事,而且事不小,不然吓不成这样…… 就这,还问个鸡毛? 你问东,他扯西,指不定就指带沟里去了。 算了,至少东西肯定是真的,先弄回去再说…… 他叹了口气:“石英石就石英石吧,那卖不卖?价钱你开……” 杨起超挤出了一丝笑:“不值钱的玩意,李老板喜欢就拿去玩!” “别!” 李定安手一伸,孙怀玉递过了包:“杨总,一件一万行不行,不够我再加!” 加个卵……我给送你行不行? 求求你,赶快走吧…… “李老板,用不着给钱……你看得上就拿走!” “不够?” 手又伸进了包里,杨起超都急了:“都说了不值钱……好好……够够……一万就够,你挑……你挑……” 一屋子的人都有些看不懂:第一次见,卖东西的嫌给的太多,买东西的嫌价格太低? 到了这个份上,李定安也懒的废话,拿起了茶几上的冲牙,又站起来,把架子上的玉剑也取了下来。 入手之后他才发现,这东西正面确实光滑无纹,但背面刻满了大小相同,排列均匀的小疙瘩。 大致一数……不多不少,八十一枚! 李定安的心脏止不住的跳了一下:《明史·志·卷四十二》,《舆服志》,妃、嫔冠服:玉谷圭长七寸,剡其上,琢谷纹,合九九之数……亲王、郡王妃同…… 明代《礼制》遵循《周礼》,七寸就是15.3公分,长度刚好符合。剡既锐利之意,指的是玉圭顶部剑尖一样的形壮,谷纹既凸起的疙瘩,以及九九之数…… 所以,这东西如果是真的,至少也是大明郡王妃的遗物,而且还是礼器! 本能的,李定安打开系统,只是一眼,心脏“咚”的一下:大明宁王妃,娄素珍命圭。 再测冲牙:残器,朱宸濠佩玉…… 朱宸濠既朱权玄孙,八大山人五世祖,也是大明第四代宁王,更是最后一代宁王。 娄素珍,则是他嫡妻…… 哈哈……就见了鬼,这样都能碰得上? 宁王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