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宫。
扶苏已回了寝宫。
他并未急着去休息,而是折身去了书房。
正坐席上。
他随手取出一份空白竹简,拿起已十分光洁的兔毫笔,蘸了蘸墨水,开始提笔落墨。
扶苏写的很快。
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将这份文书写好。
内容也很简洁。
便是对这次宴会邀请的士人,进行了一番评级,其中第一排赫然是陈平,评价为甲,而位列甲级的,也只有陈平一人,后续的吕臣、袁盎评价为乙,至于柳安,袁生等人则被列为了丙级。
停笔。
扶苏吹了口气。
而后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确定这份评价并无多少问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如陈平意料的那般,他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暗中注意这些来人,更不时派侍从打探这些人的消息,甚至还差人去这些来人的去处去调查相关的情况,为的便是能尽可能的洞悉这些人的才能。
避免出现太大的偏差。
不过
陈平的出现属实有些出乎扶苏意料。
甚至可谓是喜出望外。
对于这般有大才的人,而今几乎不太情愿去站队,更不情愿将自己彻底捆着别人势力上,尤其天下形势不明,加之秦这些年‘倒行逆施’,不得民心,不得人心,故天下大多数士人,其实都跟秦廷是背离的。
唯有那些想博一个仕途,想改变自己低微命运的人,才会真的来到咸阳。
但陈平却是来人。
或许正如陈平自己所说。
他的出身便是最大的限制,在这个贵族依旧猖狂,‘士’阶层依旧尊贵的时代,他这种近乎底层出身的‘士人’,其实很难得到各方重用,一来是不相信他们真的有真才实学,只认为他们是在投机取巧,亦或者只会曲意迎合,二来任用贵族出身的人,也能借此笼络更多贵族,借贵族的势力为己用。
即便像陈平这般有才的人,最终依旧会受到冷落。
所以陈平实则并无多少选择。
仕秦也在所难免了。
只不过世上像陈平这样的人终究还是太少,大多数人其实都跟贵族或士阶层有不小关联,但或许世上也唯有秦,会不看出身门第,给与他们平等的机会了。
扶苏朝殿外高声道:“魏胜,将这份文书送到冯丞相手中,让他安排对应的官职。”
很快。
魏胜就进到殿中。
小心翼翼的接过竹简,又小心翼翼的退出。
自扶苏为储君之后,威势已越来越强,越来越让人心惊,他而今更是不敢犯任何错,每日战战兢兢。
等魏胜走远。
扶苏打了一个哈欠。
他并未急着去休息,蹙眉道:“甲级的评级可为相侯,乙级的可为朝臣,而丙级的只能在郡县,不过这次前来这么多士人,能够在郡县任职的数量依旧少之又少,嵇先生恐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让我不用在意会不会没那么多官职。”
“唉。”
“天下士人众多,愿仕秦者却是少数。”
“大多数人终究还是被困在了‘旧制’的影响下了。”
“但等到大秦开始对‘教育’进行一番彻底的整改,到时天下的局面就会瞬间明朗,‘贵族’、‘士’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让更多的有才之人,有能之人得到向上的机会,保持一定的流动性,这或许才是大秦今后能长治久安的根本。”
“不过想做到这一步,还需要很长时间。”
“然那又何妨?”
“大秦一统天下,用了整整六七代人的时间,大不了,日后大秦再用六七代人的时间,将这些天下顽劣彻底给清除干净,还天下一个郎朗乾坤,还华夏一个昭昭天地。”
“我大秦做得到!”
扶苏目光坚定。
他自从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知之后,便感觉自己的头脑越来越清晰了。
看事也越来越明锐了。
另一边。
吕臣、袁盎围坐在一方大案。
他们并未急着回房间休息,而是在等陈平回来。
在内史府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只是或许的确是眼界不够,看不穿这些竹简的虚实,但他们看不穿,而在看到陈平跟扶苏的对话之后,也是当即明白过来,陈平定然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因而两人在回来的路上合计了一番后,便准备在邸店等一下陈平,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不然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吕臣低声道:“袁兄,你认为陈平究竟看出了什么?”
“从这竹简的内容来看,若是传播出去,对我等士人其实影响不小,也进一步降低了学习门槛,还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学习成本,只是这些竹简是公子高、公子将闾等大秦公子弄出来的,还经过了扶苏之手,又岂会这么简单?”
“只是这两年来,秦廷的做事越来越不按常理,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清底细,我这心中实在有些不安。”
“唯恐判断不明,最终误己误族啊。”
吕臣轻叹一声。
袁盎眉头微皱,轻笑道:“吕兄,大可不必这么惊惶,我等只是来看看秦廷现状的,非是一定要出仕,而且正如殿下所说,秦廷一直为‘士人’所不容,愿意仕秦的士人少之又少,我等若是前去投效,又岂会不为秦廷重视?”
“而今你我担忧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便是秦廷意欲何为。”
“雄心多大。”
“若只是想平稳安定天下,这其实并不算很难,只需要稍加休养,尽量减少天下纷争,或者搁置各种纷争,尽量与民生息,如此,就算贵族跟士人想搅动天下,恐也会多费不少气力,而经过始皇这次巡行,关东贵族大受打压,天下也定将得到一阵安宁。”
“但怕就怕秦廷并不满足于此。”
“而是想图谋更多。”
“一旦秦廷有所谋,必定会激起天下很多不满,遭至各种事端,到时备受打压的贵族跟士人,又岂会不顺势出手,到那种情况下,天下恐就真要陷入一番动荡了。”
“而今我们要弄清楚的便只有一件事。”
“秦廷的野心有多大。”
“根据我推断,从这些竹简中,或许能初窥一些门径,可惜我等实在眼拙,看不出其中深层次的含义,眼下只能借陈平来为我等解疑了。”
袁盎摇摇头。
他过去颇为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