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阴陵大泽上方同样的日头,也照在后方薄姬所住院落的滴水砖上,小院中充满了一片岁月静好之态。
垓下大捷的消息刚刚传来,城中一片沸腾,众人心知肚明,楚汉间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终于进入尾声了。
吕嬃记得姐姐临行前的叮嘱,隔三差五便来薄姬住处看看;
薄姬尽管对外号称闭门谢客,却总是破例接待吕嬃。
毕竟,她是吕雉的亲妹妹,是大将樊哙的夫人,也是个性格直爽、光风霁月的姑娘。
薄姬坐在内院堂屋门外晒太阳,见回廊中忙碌的侍女往来穿梭,想是快到昼食时分了,东厨里传来阵阵饭菜的香气。
她放下正在绣的小小皂色虎头帽,眯着眼望了望跨院望楼上守卫的披甲士卒,对坐在对面的吕嬃说,
“今日还是老样子,你就在我这里用饭吧,小厨房做了炙羊肉,还有煎鱼,都是你爱吃的。”
吕嬃正用一只茱萸锦囊,逗得怀中的小王子刘恒连连伸手去抓,闻言点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听说了吗,赵王张耳大哥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旧伤复发,整日缠绵病榻,估计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薄姬一心二用,纤纤巧手中的绣花针穿着黄色丝线在暗纹锦上翻飞,甚是好看,她闲闲地答道,
“这就对了。
怪不得我派去探望公主的侍女都说,这些日子以来,赵王子张敖给鲁元公主的信,写得可是越来越勤了呢。”
***
“呵,真想不到,张耳大哥那样仗义耿直的老实人,居然生出个玲珑肚肠的儿子。”
吕嬃一怔,继而感叹道。
她与樊哙少年结发,平日里无话不谈,自樊哙口中听到的张耳,是与汉王刘季情同手足的好大哥,也是个言出必行、豪气干云的传奇英雄。
没想到,龙生九子,脾气秉性,各有不同。
“是呢,张敖这阵子格外殷勤,看样子是打算趁天下大定,把属于他的那一份,一并趁早定下来。”
薄姬口中说着,手里活计不停,只片刻光景,虎头帽上小老虎的左眼已经绣好,惟妙惟肖,虎虎生威。
吕嬃语带迟疑,
“照理说,张敖年轻有为,和鲁元倒是十分般配,大王也早早给她俩定了亲,只是......”
“只是他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有些害怕,对吧?”薄姬接过她的话头。
“咳,正是。更何况,张敖身边左右,片刻不离赵午、贯高那些野心勃勃的老臣子。
你再看看鲁元,已是半大的姑娘了,还一派天真,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
“没准再过一阵,咱们就得帮她与张敖操办婚事了。”
“也不知道以后赵王的封国会在哪里,若依旧在北边,冬天干冷,鲁元这个傻丫头去了后,未必住得惯......”
薄姬将丝线打了个结,用细细的白牙咬断,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大战告捷,蠢蠢欲动的可不止张敖一个人。
我们后面的某一位夫人,近半个月也颇为急切,三番五次嚷着要去前线,陪伴大王出生入死呢。”
与心细如发的薄姬不同,吕嬃是个心直口快、大大咧咧的女子,平素最烦家长里短的争斗,对世事人情的眉眼高低也格外迟钝。
她眉头紧锁,思索半晌,总算明白了薄姬言下所指——
后宫中那个蠢蠢欲动的人,正是刘如意之母,大美人戚姬。
“戚夫人意欲何为?不会是想把大王迷住,趁机当王后,不对,当皇后吧?”
***
张敖与戚姬各自心怀鬼胎的积极,身在前线的吕雉毫不知情;
即使知晓,她暂时也无暇理会细枝末节的勾心斗角,因为,眼下还有更紧迫的事情亟需处理。
自项羽一行突围后,垓下城中的楚军敞开城门,全军献城投降。
刘季优容地摆足了姿态,命前去接收的韩信严格约束部下,务必像当初自己入咸阳时一样,安抚百姓,秋毫无犯;
而他派去追击项羽残军的灌婴分队,也连夜快马,运回了项羽遗体的全部碎块。
之所以是遗体碎块,是因为,项羽是被五个士卒一起分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