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一片哗然,大家被皇后冷不丁抛出的两条建议震住,皆困惑地注目于她。
而吕雉微微昂起下巴,似乎对这些反应司空见惯。
她黑漆漆的两鬓乌发中,各插着一支凤凰旒苏步摇,凤凰金色羽翼垂下了流苏坠子,随着她抬头讲话,轻轻颤动,只将一张脸衬得流光华彩,熠熠生辉。
吕雉环视众人,眼中全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大家原来在各自乡里,大约都养过鸡鸭,或者放过羊。
你们知道,养这些小型牲畜,最怕狼或狐狸来偷袭。
我做个不恰当的类比,眼下我们大汉的边境,就好比在与狼群领地的接壤之处,养了一圈肥羊。
那些狼,平日躲在山林里,无影无踪,遍寻不着,但每到月黑风高之夜,圈里的羊和鸡鸭,定会被悄悄吃掉几只。
若你们是农户,常年定居于此,故土难离不愿迁走,那要如何守卫自己的羊圈鸡舍?”
只片刻功夫,张良对吕雉所献之计,已是心下了然,他一面暗自钦佩皇后的才智,一面乐得做那一唱一和的角色,捧个人场,
“呃,老臣虽不曾牧过羊,但也想试着作答。”
“哦?太傅请说,愿闻其详。”
吕雉见张良又默契地眯起一双老眼,便知自己的提议,已得到了他的赞许与支持。
张良捋捋胡子,笑着对众人说,
“若我是那个农夫,最简便易行的办法无非是,把羊圈鸡舍的篱笆,筑得又高又牢,并点灯喧哗,日夜不怠,以人多势众之势,吓得豺狼不敢进村。”
“太傅所言极是,筑牢篱笆,点亮灯火,这便是移民实边的意思了。”
刘季惊诧地侧目瞥了一眼吕雉,只噫了一声,
“皇后这个为国分忧的想法,用意怕不是好的?
只是我朝顺应秦制,早已有戍卒岁更的更戍之法了,你口中这羊圈的篱笆,本就很牢了,却还是防不住狼。”
汉初一切大小事务,大抵皆承秦制,包括征调戍边之策,汉律规定,成年男丁每年需戍边一年,称为徭戍。
戍边的戍卒皆是从内地各郡随意征调的平民,平日里毫无战斗经验,比如披着羊皮的小卒刘敬,便是在从齐鲁之地去陇西服徭戍的路上,临时拐进洛阳南宫献策的。
“陛下,咱们就以刘敬为例吧。”
吕雉不理会刘季语中自带的轻视,抬手缓缓指向刘敬。
刘敬忽然被唤到名字,茫然地点个头,不知所谓。
“刘敬,我且问你,你原来在家乡时,身体如何?可曾习武,可会骑射?”吕雉笑着问。
“啊,臣羞愧,臣此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马是不会骑的,更遑论拉弓射箭了。”
“这便是了。”吕雉颔首,
“我们现在西北边境的戍卒,十有八九都如刘敬,他们千里奔波,赶到边地,却无法适应水土气候,到了戍所,先病倒一半。
而这剩下的一半嘛,若想变为上马能战的兵士,没有数月的训练,自是痴人说梦——”
***
“——只可惜,待他们稍能成军,这一年的徭戍期限已到,该回家了。
接下来,便又是新的一批刘敬赶赴边地,从头开始练起。”
张苍忍不住插嘴道,不理会刘敬对他默默翻的一个白眼。
“这样的兵士,既不了解敌情,又不能安心戍守,遇到犯边的匈奴铁骑,纵是想战,奈何经验不足,腿先软了,自然打不过。
况且,还要耗费大量公帑,将他们源源不绝地从各地运往边境。”
吕雉转向刘季,循循善诱。
“所以,你的意思是?”
“移民实边,顾名思义,以我边民,守我边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