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极暖,鲁元瞥见室内一侧的长炕上,乱糟糟地堆满了小山似的简牍文书,想是张苍平日便在炕头处理一国政务。
她与张苍面对面坐于地席上,侍从刚从外面掩上了殿门,她便张口急急道,
“我欲向丞相借几匹快马,今天就要,此刻就要。”
“哦,借来何用?”张苍好整以暇地端坐着,面孔白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鲁元踌躇了一刻,
“去趟真定,为母后准备寿礼。丞相手头有没有快马?”
吕雉在信中叮嘱了,此事不必瞒着张苍,但她毕竟年轻,还是想试试自己的借口是否能唬过众人。
张苍看了一眼少女急得红彤彤的苹果脸,噗嗤一声笑了,
“马有的是,邯郸与真定相距不到五百里,快马加鞭,路上辛苦些,两三日便能到。”
“那就好。”鲁元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脸上尽是压抑不住的轻松。
张苍却没被她的喜悦感染,只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问,
“你们这次大费周章去真定,是要采办寿礼?
究竟什么稀罕寿礼,非要在真定办不可?赵国别处就找不到吗?”
***
“啊,这——”鲁元僵在当场,一时想不出答复,正欲索性和盘托出,却听张苍慢悠悠地说,
“你的人到了真定,即刻去找县令张林。他家祖上五代均住在真定,对当地各种渊源了如指掌,定能对你有所裨益。
哦,见他的时候,可将这个给他,以为信物——”
张苍自腰间带上摸了半天,掏出一枚小小锃亮的铜印,递给鲁元,还津津有味地回忆道,
“张林酒量惊人,前几月他来邯郸上计,不知怎的盯上了我这枚吉语印,巴巴地请我吃了三次酒,我硬是拗着没给。
这次给你做个顺水人情,他若帮得上忙,就赠他吧。”
鲁元接过来细看,只见不过小指关节大小的铜印上,一面铸着篆文“长年”二字,另一面铸着两个对坐的小人,小巧生动,趣味盎然。
印的上方有一小孔,系一根金色丝绦,可见张苍时时随身携带,颇为喜爱。
长年,即年岁长久,亦作长寿之解,寓意十分吉祥。
鲁元张大嘴,将铜印紧紧攥在手心里,冰凉沁人,犹如她此刻稍微安定下来的心绪。
“还有,真定产梨,你怎么忘了?
真定的雪花梨【1】,大如拳,甜如蜜,脆如菱,啧啧啧,咬上一口,简直给个神仙也不换。”
张苍咂着嘴,仿佛自己刚刚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的梨子般,意犹未尽,
“尤其是那几株百年古梨树上结的梨子啊,滋味更非同一般,出了真定,哪里都寻不到了。
古梨之果,足以体现王后的一片赤诚孝心了。”
话说到一半,鲁元早已心悦诚服,实在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出来,
“相国似乎早就知道我要差人去真定,否则怎会与真定县令饮酒?”
张苍嘿嘿一笑,“你怎知道,我只单单与真定县令相熟呢?”
“啊,原来如此。”
鲁元心想,原来做大事要处变不惊,要料敌于先,绝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要快些学,快些成长,她在心底对自己打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