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屈阳镇 夜幕下，一辆御风车，从高空中往北飞行。 从晋阳城起，沿官道向北八百余里，便来到了河东道的北缘，进入孤狼岭的范围。 陆潜乘坐御风车，自群山之上掠过，速度自然要比从地面曲着而行要快上一些。 郭铲站在陆潜身旁，掐算着距离，突然道：“相公，快要到了，咱们走地面上去吧。去孤狼岭，最好还是不要飞去。那样不但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且若是引到山中飞兽，那就不好了。” “嗯。” 陆潜应了一声，降低高度，将御风车落下来。 此时天色蒙蒙，尚未完全黑下来，陆潜将御风车降落在一处山坡上。 从山坡上向下看，便见到两山之间的谷底上，有一条平整的道路依着山势，向北而去。 除了郭铲和左丘玲外，其余的纸新娘陆潜一律没带，都收了起来。 落地之后，陆潜掏出七张奔马纸灵，放到地上。七人上马，冲下了山坡。 山坡下的虽然是官道，但此时早已过了平坦的谷底平原，彻底进入山中，道路明显不像先前那么宽阔平整。 然而，将暮时分，官道上居然还有行人。 迎面而来的是一溜车队，有十多辆骡车，正在官道上缓慢行走。他们这个时候还在赶路，赶天黑之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赶到村镇之中。 然而，看赶车诸人，脸上却是全无惧色，似乎对夜间赶路，早就习以为常了。 看样子，这些也不是普通人。 他们的车上载着满满的货物，用幔布遮了，也看不到里面装的何物。 两队人马打了个照面，只互相瞧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交错而过。 拍马上前，转过一个山脚，一座耸立的高山，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座山，比之以往陆潜见过的任何山都要高大雄伟。它迎面而立，就坐在当道上，犹如一座天门、耸立在大地边缘。一眼看去，那种感觉，仿佛是来到了大陆的尽头。 脚下的道路，继续向前，延伸到前方大山的脚下，然后呈之字形，蜿蜒向上攀爬而去。 远望去，只见山脚下，另有一支车队，正在向上爬山。 看到第二支车队，陆潜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按理说，此地已经来到了大离国的边界，外面是荒凉的乌沁草原，该当人烟稀少才是。 然而，此地非但人言不少，商旅队伍却比他处更加繁忙，甚至繁忙到了需要连夜赶路的程度。 在大离国，即便是小孩都知道，晚上不能出门。 赶夜路，意味着什么，大离国的人，恐怕没有不知道的。 陆潜诸人策马而行，沿着山路向上攀爬，九曲十八弯，也不知爬了多久，天早已完全黑了下来。 他们此刻，大约已经爬升到了山腰之上，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的水声传来。 当再来到一个转弯处时，抬眼一看，就看到了水声的来源。 远处，山巅之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瀑布。 即便是在夜幕之中，瀑布上的白色水流，也隐约可见。 遥遥看去，就像是一帘白布，自天上垂下。 顺着瀑布向上看去，便见到接近山顶的地方，建了一座巨大的闸门。 瀑布的水，是从这道水闸上放下来的。 陆潜简直难以想象，这里的人，是如何建造出这样一座巨大的闸门的。 郭铲伸出手，遥遥向斜上方一指，道：“汾水在这里被危崖截断，形成一道瀑布。这里的水面落差如此巨大，原本是难以行船的。 不过，前人在山壁上开凿出一条峡谷，将峡谷的两端用闸门封闭，建造出一座船闸。 当瀑布两端的船只需要通行时，先将船驶入闸门之内，将闸门关闭。然后从山上向下放水，通过水流的上涨，将船闸里的船只浮起来，漂浮到与山顶平齐的位置，然后再向前行驶，通过前方的闸门，就可以进入山顶之上的汾水，继续前行了。” 船闸的原理，陆潜自然不需要郭铲来普及。 不过在这种地方，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建造出这样一座船闸来，其缘由，不由得陆潜不疑惑。 这座船闸，建成的年代显然已经非常久远，就连郭铲都不清楚其始建于何年何月。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还在继续运行着。 小凤等人，听到郭铲的介绍，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连连。 左丘玲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位于瀑布下方河道里的船只，通过船闸后，可以上升到山顶上去？” 郭铲道：“感到很神奇是吧？当年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时，比你还要惊讶。不过……看咱们相公，好像并没有感到那么震惊。” 随着郭铲的话，众人的目光，都瞧向了陆潜。 陆潜微微一怔，笑道：“是很宏伟的工程。” 当然，虽然这座船闸很宏伟，但比之前世的三峡大坝，自然是还有一点点差距。 郭铲听到陆潜言不由衷的话，“切”了一声，道：“走吧。” 说着，她一马当先，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会，众人终于来到了道路的尽头，上到山顶上方。 山顶上，竟是一大片平地。 平地上，竟然有一座规模极大的集镇。 说是集镇，其实就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其规模，比之一座县城，丝毫不逊色。 这座集镇上，并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但其街道整齐划一，房屋紧凑。在这夜幕之中，眼前的集镇完全笼罩在灯火之中，十分明亮；远远看去，街道上行人不绝，俨然是一座不夜之城。 如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在这样一座高大的山顶之上，竟然还坐着这样一座“城”。 通往城中的道路，只有一条；路上，还立着一座牌坊，上书“屈阳镇”三个大字。 走到近处，才看清，牌坊两侧的立柱上，竟然还挂着一副对联。 说是对联，但其实并不公正，只不过是两段白话： 一入屈阳镇，了却阳间情。 这两句话，词意很明白，就连小孩都看得懂。 但其深层的意义，却不由得发人深省。 转头望去，这座集镇的正北方，平坦地面尽头处，有一座耸立的山峡。 有山峡，自然便有山。 站在这山顶之上向北望去，便见又一座高山挺拔而起，直刺苍穹。 郭铲伸手遥遥一指，道：“那一座，才是真正的孤狼岭。 脚下这里，只不过是进入孤狼岭的门户，屈阳镇。” 左丘玲疑惑地道：“如此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郭铲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屈阳镇不但是进出孤狼岭的唯一通道，而且这里的水路可以直达北方的乌沁草原。 这孤狼岭和其外的乌沁草原，固然是两处凶险之地，但里面的物产，却是极为丰饶，里面有很多都是我们人类所亟需的东西。 只要有合适的价钱，就不缺深入陷阱拼富贵的人。” 听到郭铲的话，陆潜点了点头。 这屈阳镇的建筑规模如此大，只怕其中有一半，都是客栈之类提供给入山冒险的人居住用的。 陆潜道：“你跟古家约定在哪见面？” 郭铲道：“跟我来吧。” 说完，郭铲当先而行，进入屈阳镇。 他们沿着屈阳镇的街道，一路向前，一直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尽头处，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形成了屈阳镇的一条天然的边界。 站在此处向后看，河流的尽头，便是他们方才在半山腰时所见的、船闸的另外位于山上的闸门。 向前看，远处有一座规模颇为不小的码头。 相对于码头的规模，其中停泊的船只，却是稀少得可怜。 而且，进入屈阳镇内后，一路行来，这才发现镇子里有许多房屋都黑着灯，就连许多商铺都已经关门了。 很明显，偌大的屈阳镇，比之从前，已经衰落了不少。 郭铲道：“这座船闸，每启用一次，耗费巨大，现在已经很少使用了。” 陆潜点点头，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一句话说完，郭铲继续沿着临河的街道向前走，走出不远，便见到路边有一座门脸很大的酒楼。 齐天居。 这酒楼的名字，倒是颇为文雅。 来到齐天居门口，郭铲跳下马来，道：“咱们进去，边吃边等他们吧。” 陆潜诸人，自然没有意见。 众人进了酒楼，大堂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两桌客人。 一个店小二笑盈盈地迎上来，道：“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郭铲道：“住不住的另说，给我们安排一处二楼靠窗的房间。” “好嘞，几位客官，楼上请。” 店小二说着，便引着众人，上楼去了。 这座“齐天居”，总共就两层。到了楼上后，陆潜一眼扫过，便看到有好几座雅间里都坐着人，跟楼下的清冷截然不同。 不过，靠窗的雅间还有空闲，坐在此处，从窗外一眼就能望见街道对面的河面。 若在平时，这不过也只是一座普通的酒楼而已。然而陆潜他们却是深知，他们爬到这座高山之上，费了多大的功夫。 坐在窗边的陆潜，此时也不禁啧啧称奇。 二楼有好几桌客人，耳目众多，他们也不方便交谈，就只是默默地吃喝着，一边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古家人到来。 然而，三个多时辰过去了，一直等到将近亥时末了，却依旧没见古家人来。 这时，二楼空空荡荡的，早已只剩下他们这一桌。桌上的酒菜，也早已都冷了。 店小二走上楼来，径直来到他们的雅间，神色有些不悦地道：“几位客官，都将近子时了，本店也是要打烊的。你们……” 陆潜皱了皱眉，很是不悦地道：“给我们安排三间上房。” 店小二听了，立刻换成了一副笑脸，道：“好嘞。我现在带客官们去休息，还是你们再坐一会？我给你们沏壶热茶……” 陆潜看了郭铲一眼，站起身道：“茶沏了，送到客房去。” 郭铲紧锁眉头，脸上老大的不高兴。很明显，她也从来没这样等过人。 众人看到陆潜的动作，就纷纷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站在窗子对面的小凤，突然“咦”了一声，伸手向窗外指去。 陆潜回头一看，只见窗外街道另一侧的汾水，半黑半明的河面上，突然现出一条楼船。 这条楼船上下两层，颇是不小，船上灯火通明，船楼前部的桅杆上，还挑着一面杏黄色的大旗。 不过，此刻河面上没有一点风，大旗卷了，即便是桅杆顶部挂了一盏灯笼，却仍旧看不到大旗上面的字。 店小二眼尖，只看了一眼，就轻“咦”了一声，道：“这来头不小啊，怎么这时候来！” 陆潜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店小二惊讶的原因。 这艘楼船，俨然竟是从山下直接开上来的！ 也就是说，他在夜深的亥时，动用了船闸，从山下平谷中的汾水里直接开到了山顶的汾水上。 而且，这艘楼船前后都没有一条船。 由于开启一次船闸费用颇高，因此多数船只在过闸时，都会选择等待，多等到几艘船一同过闸，这样可以分摊费用。 可是，这艘楼船却是任性得很，他一条船就直接动用了船闸。 店小二啧啧称奇道：“他们明明可以在山下就可以下船，骑马或者坐车上山来，却偏偏要动用船闸把船开到山上来，可真是阔绰啊。我在这儿十年了，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不差钱的主。” 陆潜看向郭铲，问道：“是他们吗？” 郭铲摇了摇头，道：“不太像……” 店小二笑道：“客官，旁的我不知道，但这艘船，很明显是寒潭山的。” “三山”之首，江湖排名仅次于“二佛”的寒潭山！ 他们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这店小二看一眼卷住的旗帜就能够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 陆潜手伸入袖中，摸出一锭大银，直接抛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将大银接过，用袖子擦了擦，“嘻嘻”一笑，道：“几位客官也是准备进孤狼岭的吧？嘿，这几日，准备要进山的人可着实不少啊，还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潜见“银钱”攻势取到了效果，就问道：“哦？还有哪些人准备进山？” 店小二又是嘻嘻一笑，道：“客官，您可是真大方呢，随手一抛就是一锭大银，这怕足足有五十两呢？”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向陆潜伸出了五根手指头，然后又翻了一下。 陆潜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今天居然被一个店小二给鄙视了。 郭铲看见陆潜似乎不高兴了，连忙说道：“相公不要见外，这个地方跟他处不同，就是这个规矩。” 店小二冲郭铲伸了伸拇指，赞道：“还是这位鬼仙有见地，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说罢，他对陆潜道：“客官勿怪。您也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不为了钱财，谁肯跑到这里来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