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陈路刚跟何克平通完电话。 这是第一次,何克平主动打电话过来,而不是等他例行汇报。 何克平说,调查组下去,差不多有两周了,如果实在不行,是不是就采取第二套行动方案,先拿下第一目标,后面再考虑扩大战果。 陈路说他还是想再等等,他觉得已经到了某个节点,坚持下去就可能有突破。 何克平沉吟一下,说那你自己掌握节奏,不能拖得太久,今年是关键的一年,还有更重要的工作。 陈路说好。他明白何克平所指,今年将迎来一个重要的节点,,一切都将围绕这个中心工作。 至于第二套方案,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准备从生活作风问题入手,先拿下王援朝,不管是撒职还是开除公职。 ——王援朝的生活作风问题一直都有人在反映,他们也早就拿到了比较详实的证据,也有人愿意出面作证,但是这样一样,对王援朝的处理就可能减轻,完全达不到他们的期待。 ——还有一点,王援朝虽然是第一目标,陈路还是希望从经济问题上突破后,看看跟刑宇有没有关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对这位江城欣赏的官员一个交待。 所以陈路还是想从经济问题这里突破。 当然,何克平的建议也有道理,一是时间,一是如果先把王援朝撒职等待处理,就会在江城造成巨大的震动,很可能有一些摇摆不定的人会选择跟他决裂,带出他的经济问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路一直觉得,即使拿下王援朝,也很难找到他的经济问题,除非有特殊的人证,这就是他一直迟迟不敢行动的原因。 他待了一会,起身准备去会议室看看叶三省。 这个时候,叶三省正点开邮件。 是以前揭露文化是秘书帮那人发来的。 叶三省心里大喜,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或者这封邮件很特殊,跟普通的举报邮件或者试探邮件不一样,至少发这个封邮件的人不是普通的人,发过来的附件居然是调研县城政治生态的博士论文,格局和视野都不同。 所以他一直对这封邮件怀着莫名的期待,而现在,终于再次出现了。 “试图在他人身上发现通往救赎的路,现实吗?每个人心中都蕴藏着魔鬼,那才是一切的根源,那么,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难道非要等到外部的崩塌,才会促成内在的构建?” 一段非常古怪的话。 叶三省招呼梁宏过来,商量如何回答,最后,决定先陪着对方走走。 “命运的恐怖之处,在于尚未发生,便束缚住了人的手脚。身处其中的人,会因此而犹豫,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有时因为患得患失会觉得每个方向都是歧路,但是,命运的无情之处,在于你必须往前走,无论你往哪里走。” 邮件发过去,对方很快就回了,是一首诗: “太行岭上二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 梁宏指示,试探对方一下。 “那么,你觉得谁是有心人呢?是从前的旧时光,还是以后的新生活?”对方回道:“这是一个劫。‘劫’是梵语‘劫波’(kalpa)的略称,意思是‘远大时节’,源于古印度婆罗门教。” 叶三省发邮件过去:“是劫就得渡。否则就算逃过此劫,也不安心,哪怕是成为高手,也不过是晚点赴死。” 对方回道:“也许总是死吧。当初选择这一条路,就注意有些劫,注定会死。唉。” 叶三省劝道:“身死,心死,社死……有很多种死法,可以选择,或者,也未必就会死。比如,将功赎罪?” 对方再叹:“我……” 叶三省再劝:“难下决心还是觉得不忍?担心非议?” 对方回道:“如果说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想要飞黄腾达就必须卑鄙,而当初,只有他伸手拉了我。”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你这认知不完全正确。比如,有天下午,在治安中队的办公室里,我觉得打在我身上的每一拳,都是生活的真相。出来后,我慢慢冷静下来,那只是当时一时的偏激,那些拳头,也只是局部现实,我们应该认识到,总体来说,生活还是充满希望和阳光的。” 对方说:“未经博弈的共识是脆弱的,虚幻的。” 叶三省说:“长痛不如短痛,身负重荷,不如轻装上阵,总还有搏命之机。” 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叶三省又说:“我师父说,佛在心里,心跳得很慢,魔在心里,心跳得很快,你可以等心跳放慢后再做决定。” 依然没回。 这时候陈路走了进来,看了他们所有的邮件记录,他沉吟半晌,指示叶三省发邮件说: “小算盘永远挡不住大趋势。除了经济问题之外,还有很多明显的破绽,我们下了决心,实在不行,也可以选择其它的方向。” 等了十五分钟,陈路说,等他自己想吧,这应该是一条大鱼,我们要有耐心,不要轻举妄动,把他惊走。 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床上想了好久,他想,发邮件的真是他希望的那个人吗? 他仔细咀嚼那些邮件,觉得有点像,又不敢肯定,迷迷糊糊了好久才睡去。 明天,波平浪静。 再过一天,晚上做了例行的总结会后,陈路一个人待在办公室想了很久,就在他要做出那个非常艰难的抉择时,梁宏过来叫他。 他有些慌张地来到会议室,是杨中通过朱其的qq发来的消息:今晚十二点半,有个人想来见见陈主任。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喜色。 他们不再关心其它工作,重新泡了茶,一起呆在会议室发呆。 十二点一刻,陈路正准备亲自出门去迎接,一位值班的武警进来报告,说有一位访客在值班室想见调查组的人。 三个人都不管了,一起出去。 到了值班室,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拉下蒙面的头套和墨镜,看看叶三省,再看着梁宏和陈路,涩声说: “我想向调查组汇报一些问题。” 是张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