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遥远省城发生的这一切,叶三省都毫不知情,同时很短时间内,似乎都影响不到他,镇上的人代会开过后,他就投入他的旅游开发计划中。 首先第一步还是修路。 陈光辉再次跟交通局联系,并托了分管副县长出面,交通局终于答应一起吃个饭。 这似乎是一个好信号,基层工作都知道,就怕不吃饭,吃饭成一半,陈光辉组织了一个鼎盛的阵容参加这个饭局:镇长黎京万,副镇长叶三省,副镇长宋炼,党政办主任周翔。 一行人早早在包房里等候,下班后,交通局数人进来,陈光辉带领大家迎上去握手介绍,介绍到宋炼(陈光辉早给叶三省说了排名,自然也包括酒桌上的座位,向外介绍的顺序)时,交通局局长汪雨满脸堆笑,说欢迎宋镇长到我们义双来工作,早就听说宋镇长的大名了,久仰久仰,以前我们义双交通局的宣传,电视台和宋镇长也没少关心,多谢多谢。然后是叶三省,汪局长脸色一翻,喝道:“叶副镇长,老子给你毛起!” 众人楞住。 叶三省苦笑。 从上到下,都把界溪镇的旅游开发视为他不二选择的工作,他自觉也摆脱不了,坦然接受,来之前,也做过一些汪雨的功课,比如汪雨作风霸道,不仅是在交通局内说一不二,便是在义双县,也是少有几个可以公开顶撞县领导的实力派之一;比如他跟义钢的董事长徐猛不和,义双到义钢的公路就一直压着不修,结果徐猛没法,义钢自己出钱提升修路,交通局闹到县上市上,以不符合交通整体规划为由,差点带得义钢推掉重修;比如他喜欢打麻将,但是为人公平,绝不靠麻将敛财,也不仗势欺人,唯一的缺点就是麻将桌上喜欢大惊小怪,牌一好就会尖叫,起身走动,第一次跟他麻将的对手,无不被他的“盘外招”整得七荤八素的;比如他喜欢说笑话,而且大多是荤段子,市*委党校学习的时候,党校一位年轻的女讲师比较漂亮,他每节课都买一束花,等到上课铃响后,表情俨然地在几十位官员的目光中庄重地走向讲台,单膝跪下,双手献花,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后,党校不得不调换其他老师;比如他喜欢宣传,义双的电视台,江城的电视台,江城日报,不时都有交通局出钱安排的有偿新闻,更不用提省上全国那些媒体了,只要能够表扬义双交通局和汪局长,他出钱大方,平时任何记者到了义双,一个电话,绝对有酒有肉,据说这一招是受了王长安影响。 此时汪雨的威风完全无法跟王长安电话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形象合在一起,但叶三省知道汪局长并不是想给他难堪,而是要开始他的表演。 果然汪雨扫视众人,很满意这种效果,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不是我说你,你跟我们王局是兄弟,你随便打个电话来,我难道不买你的账?你偏要藏着掖着,劳累你们陈书记跑了这么多趟,你说你这个副镇长如何当的?” “我认罚。” 叶三省干脆利落地接了下来。 “改正就是好同志。”汪雨笑,跟叶三省握手,突然用力抓住叶三省的手一捏,怒喝道:“可是你同学高雪皎捅了我天大的漏子,把我四名运政工作人员送进了监狱,这一笔账又该怎么算?” 众人都是一笑。从刚才第一击中回过神来,大家都知道汪局长进入表演状态,现在,同样也是表演。 叶三省苦笑道:“汪局,高记者是帮助你们交通局净化环境,纯洁队伍,以后更有战斗力啊。” 这个问题他自然早就做了预案。 孕妇死亡案叶三省退出那天,省运管局的专案组就到了义双,第二天,四名运政就被绳之以法,不久就进行了审判,两位领头的运政,也就是跟乔中华和赵永有关系的那两人,分别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另外两人是缓刑,再跟着市里的任命就下来了,乔中华去了政协,赵永到水务局,朱森主持县政府工作,人大会后正式成为义双县长,可谓大获全胜。运管所是交通局下属机构,这次饭局,叶三省自然想得到汪雨可能会抱怨他。 ——汪局长暗下重手,幸好叶三省练过一段时间,不然这一捏直接要叫妈叫娘地痛。 “就算这样,也不能轻易放过你,这也要罚。” 汪雨目光炯炯地瞪着,叶三省心领神会:“我叫他给你们写十篇报道,限期上半年如何?” “可以。但质量一定要过关,报道要深刻,尤其是我汪局长在其中的重要作用。”汪雨严肃地指示。 “必须全面,公正,客观地评价汪局在义双的贡献,确定汪局在义双交通史上的地位。”叶三省一脸诚恳。众人皆是一愕,再次领教和确认了汪局长的霸道和无耻,陈光辉松了口气,不管怎样,界溪镇的路看来没有问题了。 “入席。”汪雨手一挥,自顾自在往主位坐下。“今晚的账我们交通局买。” “哪可能让你们交通局买单。”陈光辉一边坐下一边说,“今天是我们请你们办事……” “既然知道是请我们办事,那就是听我汪大爷的。”汪雨霸道地说,“再说,我这酒是私酒,是欢迎宋镇长和叶镇长两位年轻才俊来我们义双,为我们义双的建设添砖加瓦,这个说法陈书记不会反对吧?” 陈光辉无语。 叶三省心想,这位汪局长一口一个“我们义双”,毫不掩饰地显示他才是义双的主人,显示他在义双的实力和地位,所谓“志在于此,智也在于此”,那么这位汪局,一生的疆域和眼界也就在此吧? 对,据说他在交通局当了十年副局长,五年局长,算是深耕这个行业。六年前,按照规则,要交流他去安检局当局长,也算提拔,他坚决不从,跑到县委书记办公室拍桌子,居然就真让他留下来了,然后如愿以偿地成为交通局局长,由此奠定了他在义双的“江湖地位”。 “那汪局的意思是,工作不用谈了,我们界溪镇修路的事就这样定了?”叶三省机敏地接住话头。 “叶副镇长很机警嘛。”汪雨瞪他一眼,“先喝酒。” 例酒喝完,开始互敬,叶三省看大家都为汪雨气势所慑,只得出头说:“汪局,酒喝得好了,谢谢交通局请我们,我们界溪镇的路,准备怎么修?我是新人,不懂就问哈。” 汪雨瞪他一眼:“怎么修?我们做计划到发改局,通过就批钱,批钱我们就组织实施,就这么简单。但是酒喝好了吗?” “如果说酒喝好了就能修好路,那兄弟我舍命奉陪。”叶三省毫不犹豫地接口。 他配合汪雨的作风,豪迈地表态。 “你还是个叶霸道哟。桌子上面还有书记镇长,你个副镇长,你表态算数?” 汪雨睥睨。 陈光辉赶紧说:“叶镇长的意见也是我们的意见,我们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小组,叶镇长就是小组长。汪局,你说,今晚如何喝就如何喝,只要路修得好。” “好嘛,那就来个最简单的。”汪雨哈哈一笑,“人家做生意是喝一杯一百万,我们现在修路的预算,也是一公里四十多万,你们界溪镇路况和地形不好,可能要多一些,所以我也跟叶镇长这样算,你喝一盅,我就给你修一公里路,如何?” 众人怔住。 虽然对于汪雨的霸道作风了解,但今天,还是让他们吃惊多次。 这种技俩,将工作视为儿戏,一旦传将出去,影响肯定不好,但转念一想,这恰恰是汪雨的作风,反正他已经决定老死在这个职位上,那是真正的无欲则刚,也不在乎官声风评了。 一时都拿眼看着叶三省。 “好!就这么定,一盅一公里。”叶三省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当着我的领导们,当着交通局各位领导,一言为定。算二十公里,我喝二十盅。” 众人都是大惊。他们看着叶三省,全部露出不可思议,无法相信的表情。 一盅就是一个分酒器,倒满三两,一般都有二两五,二十盅就是五斤。 虽然听说过有些酒厂的品酒师酒量超群,能喝几斤,但是一般的人,超过一斤白酒的量,已是了不起了,难道叶三省真是超人? 叶三省说干就干,举起身前的刚倒满的酒盅,一饮而尽,说:“第一盅。算是订金。” 跟着又给自己的分酒器合倒满,众人惊骇地看着他,以为他又要举盅,叶三省却笑了笑,整好以暇地挟了菜,说:“大家继续啊,我不可能马上又喝一盅啊。我保证解决这盅酒就是。边喝边聊。” 汪雨反应过来,指着叶三省说:“你耍赖。” “汪局,当着大家说好了的,你汪大爷不可能反悔吧?”叶三省笑笑,“我没有说今天就一定要喝完这二十盅。相反,我答应给汪局写文章,立刻就加上了半年为限,对吧?这二十盅酒我也不等半年,就这一个月,汪局随时召我,我随时请汪局。” 汪雨怔了半晌,才笑骂道:“脸不要命不要,你们界溪镇出了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