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和许益华一走，唱歌就散。 临走前，向明不甘心，问叶三省，周书记这次到江城，除了文化水街外有没有其它指示？ 叶三省想，还真是人以类聚，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秘书，做事都是这样直接，毫无技巧，也不顾忌别人感受和可能的后果，怪不得黄元洪一直无法成为主官。突然间心念一动，笑道：“可能有三个指示，我猜的，做不得数，向秘书你姑妄听之。” 向明说好，叶三省就把刚才赵潘军说的那三句话复述给他。 城市发展战略重点在开南新区。 电视台有重要的扶持方案。 乌鱼大有作为。 向明和许益华跟刚才叶三省一样听得一头雾水：城市战略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电视台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乌鱼，呵呵，不知所云？周仲荣喜欢吃乌鱼吗？ 敷衍地谢谢了叶书记，郁闷地离去，高雪皎说今晚是临时约起的，许益华快下班了才打电话，结果吃饭的时候向明过来了，然后说到你，说你在江城，我说跟你早约了，就来唱歌等你，我现在看出来了，他们是有备而来，我被算计了，被利用了，原来周书记来江城了，他们是想通过你打听周书记。 高雪皎喝得不少，满身酒气，虽然在说自己被利用了，可是表情高兴，看来许益华应该给了他们《城市读本》广告。 周波居然还要去宵夜。 告别时叶三省笑着指责高雪皎，说晚上宵夜时韩小平把林红带上一起，一副活得很好很快乐的样子，所以他替陈总伤感，所以他劝高雪皎当断就断，到时朋友不好处。高雪皎叹着气说我得把钱还了再说吧？那就等着公司赚钱了。 回到出租屋，曹红丽惊醒后为他泡了糖水，叶三省今晚串了四场，喝了不少，还是强打起精神配合曹红丽，想到那个“交公粮”的词，以前从来觉得这是苦差事，现在突然有了体会，虽然还不是很深刻，过程中莫名地想到李燕如，突然亢*奋起来，意外地长时间持续创了新高。 又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躺下，一看时间快两点，却是睡不着。 首先想到的不是周仲荣，不是韩小平，也不是杨中，而是赵潘军，现在的市*委大秘。 他晚上就感觉到了，现在才想清楚，他对这位新的市*委大秘一点也不妒忌，反倒有种亲近的感觉，原来是因为他身上有股自己熟悉的味道。 那就是自己的味道。 刚才没有意识到，这个年轻几乎就是一年前的自己：善解人意，平易近人，聪明能干，有坚守也有变通，而且也不是像罗忠良那样保守谨慎，具有开拓精神，最重要的是，毫不怯场，底气十足。 对，这个年轻没有骤登高位的心虚惶恐，而是如鱼得水，适得其所的样子，他没有刻意表现，而是不自觉地流露那种……气势。 他的底气来自哪里？ 他家在岳兴，父亲是粮食局普通职工，完全是因为姬中恒个人的喜好选择了毫无背景的赵潘军，跟自己一样，与江城各路神仙以前没有任何联系，那么，他这么自信也是跟自己一样，有个好师父吗？ 叶三省笑笑，再次回味那三句话。 突然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赵潘军这三句话不是敷衍，不是搪塞，而是有所指，甚至隐喻着具体的人和事。 只可惜他现在猜不到。 或者，只是自己离开权力中枢久了，完全不知道江城官场最新的人和事。 拥抱着曹红丽胡思乱想了很久才睡去，四个小时后被闹钟惊醒，草草洗漱后跟杨中汇合，前往文化恭候今天的贵客们。 上了高速，杨中拍拍方向盘：“叶书记，今天给我好好表现，是骡子是马，就是这一锤子买卖。” “杨县着相了吧？”叶三省笑道：“哪有这么严重。再说昨天周董事长就拍了板了，文化水街这个项目肯定上，省里肯定支持，也肯定是市里的重点项目，今天视察调研，多半是走过场，锦上添花而已。” “倒也是。倒也不是。”杨中默然半晌，缓缓说，“如果周书记高兴了，多说一句话，文投的李放就会加倍执行，文化水街就可以打造得更好，以后更容易升级，更容易继续我们的文化水城项目。” ——他倒还没有死心。 “那就直接命令石总吧。反正他是你的同学又是好朋友。”叶三省建议说，“文旅公司这两年在我们江城投了不少吧？临江古镇，义双一山一湖，现在又要投文化水街。”“都跟你有关。”杨中笑了，“其实石松乔来做项目负责人，有好处有坏处，好处是方便，坏处是怕人说。虽然我绝不会贪绝不会拿，可是这事不好撇清，悠悠之口，足以铄金。” “杨县你这精气神不像是临战前的指战员，倒像是佛门的和尚了。” “这几天我自己感觉心态不稳，变化很大。”杨中沉吟着说，“以前读书，说到‘文人喜言杀’，袁崇焕在领兵作战前，谈起战争相当激昂，‘磊落丈夫谁好剑？牢骚男子尔能兵。才堪逐电三驱捷，身上飞鹏一羽轻。’真正经过血战之后，声调反而低沉。他在参观佛寺时写诗：‘四十年来过半身，望中祇树隔红尘。如今着足空王地，多了从前学杀人。’上没上过战场，感受是不同的。” 叶三省默然。 他无法体会杨中的感受，因为他和杨中的出身不同，站位不同，前途预期不同，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话题问：“怎么没有看见高云呢？” 上次韩小平召开全市文旅大会他就没有看见高云，以高云现在在一山一湖的关键位置和个性，他没有理由不来参加这种大会，上次他就想问杨中了。 “他跟韩小平不和。其实是……他父亲的原因。韩局长耿耿于怀，我这个师兄心胸不广，我正在考虑如何安排一下，让他们和谐相处，至少韩小平在江城这段时间，他们不要冲突，也没有必要。”杨中淡淡地说，“你不要幸灾乐祸，心里暗爽，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这阵太忙了，等周书记走后，我先把工作团队建立起来，就得把他们约上聚一下。” 叶三省笑：“我幸灾乐祸什么！不过看别人惨，从而有了安全感，也有了快乐，这是人的本性吧。高云有了韩小平盯着，至少不会再盯着我。很想知道他跟韩局长谁更强啊，谁在义双一山一湖中更有话语权啊。” “扁担长，板凳宽，比较它们有意思吗？”杨中冷笑，“要不要我在文化水街中给你加点任务？” “别，千万别！”叶三省赶紧求饶，“我们团*委已经有曾书记担任副组长了，我就负责把文化丛书这事作好就够了吧？咦，有件事我要向杨县您请教，昨晚我不是跑了吗，然后跟宋峰见了个面，有人说了三件事，是我们江城以后的战略。” 叶三省再次重复赵潘军那三句话，杨中皱眉说：“都没有我们文化什么事。” “杨县，你不能本位主义，小圈子只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啊。”叶三省叫了起来，“我得给我指教我一下，这话到底是真话还是藏着什么？” “谁说的？” “这我不好出卖人家吧。” “电视台和乌鱼缺乏信息不好分析，等着就行，有什么政策将来我们都看得见，反正你也不能提前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去养乌鱼？”杨中沉吟着说，“至于开南新区，虽然从周书记开始，甚至刑宇时，就提出的发展战略，但如果姬书记再弹这个老调，那只说明一件事，真要往开南新区倾斜了。” “这有啥呢？”叶三省还是不懂。 “一般来说，地方政府的资金和资源都还是有一个限度和大数的，如果往开南新区倾斜，那么其它区县就会受到影响。打个比方，只有一碗水，以前六个区县分，都是六分之一，现在分一半给开南新区，其它五个区县就只有十分之一了。具体到项目上，这五个区县的项目，要得到市里的支持就更困难了。幸好，我们抢占了先机，这锅饭已经煮熟了。” “英明。”叶三省默了一下以前他接触的项目，只怕十大文化重点项目都要砍掉两三个，第二批更可能胎死腹中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不是说姬书记刻意要实行新政。周书记当时大上项目，江城的财政赤字非常大，只是目前没有暴露。我感觉姬书记不是强调开南新区的重要性，而是借这个理由，砍一些区县的项目，也就是踩刹车，降速行驶。”杨中叹气，“地方政府的工作，有时候就像是俄罗斯方块，尽力消除不平衡，而基层工作呢，就是俄罗斯轮盘，看谁的运气不好。真的要谢谢你，叶书记，你不建议这个水街，我可能还困在水城里，那往后，就更难实施项目了。” 叶三省心想：终于来了。 他一到市*委，刘成家就跟他“推心置腹”，希望影响周仲荣，给江城的发展速度踩踩刹车，自己好像没有起到多大作用，现在，还是由周仲荣推荐的继任者来做这件事了。 “那韩局长又是一个比周书记还积极的领导，这个刹车踩得下去吗？” 叶三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