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赫然坐着向明。 此时此刻，断无转身就走之理。 不仅聂作家是叶三省认可的真正的朋友，他肯定也是受人利用，而且向明是黄元洪的秘书，他再怎么成竹在胸，也不可能当面甩一位市*委副*书记秘书的袖子。 笑着过去招呼，跟向明亲切握手，说又是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故作奇怪地问你们怎么凑在一起了呢？ 聂作家把今天的主客介绍给叶三省，是来自大诗人李白故乡的一位全国著名诗人，蒋峰，人称蒋胖子，刚去湖北参加了一个诗会，从宜昌，渝州一路喝酒喝到江城来，聂作家带他来观看文化水街的目的，就是想请蒋胖子写首诗，好好宣传一下文化水街，将来，可以把这首诗刻在文化水街哪堵墙上，或者专门整面墙来刻诗，做一个诗歌走廊。 叶三省连声称好。 聂作家然后才解释，下午他和蒋峰去了灵湫寺找方丈喝茶，虎翁接到向秘书的电话也过来喝茶，说到文化水街，干脆就过来吃饭，打扰叶书记了。叶三省连说你们这些贵客，平时请都请不来，而且聂兄你的书还放在街头店里卖呢。 心知肚明，向明必是知道自己跟聂作家关系好，而虎翁又跟聂作家焦不离孟，这么曲线过来，让自己躲无可躲。 坐下喝了几杯酒，单独敬向明的时候，歉意地解释，那天向秘书约酒，他的确有事，今天必须好好陪向秘喝高兴。向明这时也不摆平时的架子和矜持，亲热地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山不转水转，该碰到一起的人，总会碰到一起。 叶三省听他话里有话，做了准备，只要他问，就把底牌翻给他看。反正现在王昌洪已经停职，王洪九又对自己动手了，对于大局，大家应该看得比较清楚了，只有自己的小局，还只有包括许益华在内的几个人知道，——许益华肯定不会把跟自己见过面的事告诉黄元洪他们。 一边喝酒一边观看水上的歌舞表演，很是尽兴，等到一节表演结束，向明起身上洗手间，叶三省立刻夸张地说，我给领导带路。 两人来到便池，面对着墙壁，向明淡淡地说：“叶书记，你们文化最近动作很大，工作很猛啊。” “那也是欧阳书记领导得力。” 叶三省笑笑，毫不客气地首先“功归于上”，把动静往欧阳坚那推。这也是他早就准备好了应对向明的说辞。 “王洪九要打掉吗？” 向明也毫不客气地问。 如果不是因为叶三省以前做过市*委大秘，他根本不屑于跟一位县团*委副*书记这样虚与委蛇，而且从市里跑到县里来，虽然，这是黄元洪的指示。 他此刻，面对叶三省，还是带着浓浓的心理优势，高高在上。 “从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安排来看，我个人揣测，政府会在土地管理方面用力。你看，王昌洪被免职了，这说明了欧阳书记的态度，绝不姑息。” 叶三省也不介意向明的态度，舒服地排泄，委婉地透露欧阳坚可能的底牌。他不想对这位市*委副*书记的秘书隐瞒，因为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重要的是猜到欧阳坚的态度后，各自的应对。 ——虽然，欧阳坚极有可能是按自己的预期进行，而且已经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但官场的事，没到最后关头，谁也无法保证有没有什么变化。 向明陷入思考，失神间有一个短暂的停止，然后问：“应该局限在文化吧？” 叶三省反应极快，从这一句问话立刻推测黄元洪担心欧阳坚受到了姬中恒的暗中支持，或者欧阳坚已经向市*委书记做了工作汇报而且达成了某种一致，这才是黄元洪忌惮的，也想知道的。笑道：“我个人认为，欧阳书记现在还管不到江城。” 这句俏皮话把向明也逗笑了，态度柔和下来，趁机把黄元洪早的要求说出来：“局部战争最好。叶书记，那天的事，黄全军，黄书记的侄子，他托我向你道个歉。当时他喝多了，一向是烂酒，冒犯了叶书记，他希望叶书记你安排一个时间，他请你喝个酒，认真赔个不是，以后交个朋友。他也说了，以后再也不跟王洪九搅在一起。”叶三省装作愕然：“啊，这样啊，那天我真不知道，我也喝多了。我听说过黄总的名字，没想到他那天也在啊。冒犯说不上，都是喝了酒说酒话，喝酒只要有空都行，我听向秘书安排。” 向明笑笑，结束了排泄，站在那里：“真听我安排那我也不客气了，黄总说，希望以后能跟叶书记合作，比如文化的房产市场，不是离了他王洪九就不转了是吧？黄总准备在文化做点事，希望得到叶书记的关照，有钱大家赚。” 叶三省这次是真愕然了。 他刚才还有些沾沾自喜，市*委副*书记都专门派秘书前来媾和，那还真是被自己这悍然出击吓坏了吧？或者说，即将退出江城官场核心圈子的大佬不敌前途无量的新锐（欧阳坚），不得不妥协，谁知道人家媾和是幌子，第一希望保全黄全军，不想让黄全军被卷入这次文化的整治，第二是希望黄全军接手，或者说是成为瓜分王洪九被打掉后的文化房产市场。 倒也是，一位市*委副*书记，哪可能仅仅因为侄子可能被牵连而低头，再说，他是黄元洪，整个江城官场，除了以前的王援朝，最善于算计对手也最能够拉下脸来比拼无耻的官场大佬，连刘成家在这一点上也无法比，他哪会轻易认输。 没来由地心里一叹。 他倒是一直希望黄全军也被打掉，但黄全军这一两年都在江城活动，单凭文化警方，无法做实这位新崛起的社会大哥的罪证，只能等这位社会大哥哪天再疯狂的时候遇上更厉害的对手，或者做下无法再盖住的罪行，反正，叶三省认为，他们如果不改变操法，法律的铁拳迟早会落到他们头上。 然后又是一点伤感，一点郁闷。 伤感不是因为黄全军这么断然抛弃王洪九，而是王洪九还没倒，黄全军就像嗅到血腥的鲨鱼，闻风而动，已经把文化的房产市场看成他能够切割的蛋糕了。 郁闷也是因为这。 黄全军的贪欲和行动让叶三省情何以堪？ 他辛辛苦苦编织了一个大网，布了一个大局，甚至自己不惜以身犯险，撬动这盘大棋，他这边还在做基础建设，人家那里都在磨刀了。 “那就祝黄总发大财。” 叶三省狠狠用力，然后抖动，模棱两可地应道。 回到座位，杨中的电话打了过来，说：“你刚才遭遇了伏击？” 叶三省笑着回答：“我正跟黄书记的秘书在一起喝酒呢，喝得很高兴。” 这句话是当着所有人说的，所有人都不会认为叶三省是一个浅薄的人，都在想他这样说的理由。 杨中怔了怔，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问：“你怎么不跟我说？” “这点小事，就不影响杨县你的酒兴了。” “欧阳书记打了电话来，我才知道。那你把向秘书陪好，今天就不说了，自己小心点，明天我们见个面。” 叶三省挂了电话，得意地向大家说杨县关心他，也是欧阳书记关心他，欧阳书记打了电话问杨县，所以杨县才把电话打到酒桌上来。 他这么唠叨，聂作家自然首先问什么事值得杨县和欧阳书记这样重视？叶三省更加得意地说，他前不久跟王洪九发生冲突，今天王洪九安排了人来堵他，结果被保护他的便衣警*察当场抓获三人，他今晚迟到，就是因为来的路上遇上这事，到公安局做了笔录。 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叶三省还憋着一宝。 向明起身，走出包间。 他必须要马上给黄元洪汇报这个最新情况。 首先是文化方面的决心。从采用便衣保护相关人员，就可以看出欧阳坚他们对于这场战争的激*烈程度和残酷有所准备，也可以看出欧阳坚他们准备彻底解决王洪九的计划，黄元洪虽然准备抛弃王洪九，但这种情况下，应该做得更加彻底。 而这，正是叶三省浅薄炫耀他和杨中，欧阳坚关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