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到了电视台,许八雪特意去了一号厅，她去早了，一号厅这会还没有人。 等了一会。 张诺纯就来了,先补妆。 “节目是今天播吗？”许八雪问她。 张诺纯道：“录好了,还在审核，这前本来定了日子,不什么又要审核一遍。”至于什么时候能播,也看什么审完。 明明一审都过了。 后来总台那边给唐部长这边打了个电话,之后节目又卡住了。 原来没播啊。 许八雪松了口气，“我在一号厅忙昏了头,还以为播出了呢。”张诺纯的第一个节目,他们几个，她，周玲，吴湛，肯定要守着看的。 张诺纯也头疼。 这事拖拖拉拉的。 可唐部长说，这是经济台的第一个节目,所以审核会严格一些,等第一期《午间新闻》播出了，后面的只要电视台内部通过，就能播了。 许八雪说：“等时间定下来了一定要通知我。” “中午播,到时候台长会组织大家一起看。”张诺纯说，“到时候把陈晨叫来。”把陈晨叫来,这人才是真齐了。 陈晨最近的日子滋润得很。 六月底催稿，最后一天，那作者把稿子给交出来了。现在七月，才月头,陈晨也没什么事，有时候去出版社坐坐班，有时候去作者那跟作者谈谈心，顺便问一问这个月的稿子的进度。 两人聊了一会，就分开工作了。 许八雪去了一号厅的剪辑室。 剪辑师已经在那等着了。 许八雪跟剪辑师商量了一下她要的节目效果。 又是忙碌的一天。 车厂家属楼，许家。 杨凤玉的亲娘魏金花带着大儿媳妇余秀琴（也就是许八雪的大舅妈）过来了。 “让你回趟娘家，还三催四请的。”魏金花板脸，训杨凤玉：“今年你是怎么回事？小咏（余秀琴的大儿子）要结婚了，你这个当姑姑的都不说回家帮忙，还拿自己当杨家人吗？” 魏金花虽然说八十了，但是人很精神，牙口好，饭殾能吃下一满碗。 杨凤玉坐在椅子上，没吭声。 “怎么不说话？”魏金花又不高兴了。 大嫂余秀琴在旁边提醒婆婆魏金花，“妈，还有八雪的亲事，您帮着说一说。”小孟虽然胖了些，但是家里条件好啊。 八雪嫁过去，吃喝不愁的，还有大房子住着，哪不好了？ 更别说，这事要是成了，说有五百块的媒人介绍费呢。 魏金花经大儿媳妇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又说杨凤玉：“你是怎么当妈的，八雪今年都一十一了，虚一十三，进一十四……” “妈，八雪才一十一呢，不到一十一。”杨凤玉说，“她上学都算早的了，他们同班的毕业比她还大一一岁呢。” 现在的姑娘哪有结婚那么早的。 余秀琴笑着道：“凤玉啊，小孟条件好，这事你跟八雪说了吗？要是八雪同意，你就别拦着，还是要看看孩子的想法。” 说完，又往屋里看，“八雪呢，还没回来呢？” 杨凤玉：“她上班呢。” “一个月工资多少啊。”余秀琴问。 杨凤玉：“这事我哪知道啊。”八雪又没跟她说。 “她工资不给你啊？”余秀琴惊讶。 杨凤玉听得心里一梗。 她倒是想帮许八雪存着工资，可闺女不给啊。 再说了，“才上班，这工资还没发呢。” 余秀琴想到自个女儿，笑了，跟杨凤玉炫耀呢，“我家玲玲，上班之后，每个月的工资都让我存着，她只留一点生活费。” 还说杨凤玉呢，“你让八雪跟她表姐多学学，这工资该上交上交。” 杨凤玉听得一肚子气。 这大嫂就爱攀比。 “你家八雪书虽然读得高，可做人做事这点上，还是不如我家玲玲的。”余秀琴就是喜欢贬许八雪，抬高自己家闺女。 “你家玲玲那么好，怎么不把这个小孟介绍给你家玲玲啊。”杨凤玉挺不高兴的。 小孟她见过，太胖了。 又高又胖，跟个小山似的，她都没看中。 小孟那天早上来她家，就坐那么一会，椅子就嘎嘎直响，之后下楼，她是真怕小孟一脚没踩稳，从楼上掉下去。 心惊胆颤的。 余秀琴就等着杨凤玉提这话呢，“我家玲玲啊，她啊，不用我介绍。现在医院有男医生追她呢。”语气自豪。 杨玲玲读的卫校，现在在一个市级医院当护士。 杨凤玉不想听了，转头跟魏金花道，“妈，我就跟您实说了吧，那个小孟我没看上，我家八雪是大学生，工作又好，怎么可能找不着对象呢。以后再慢慢挑吧！” 余秀琴心里还惦记着那五百块的媒人介绍费，“凤玉啊，这姑娘就得趁着年轻赶紧找个条件好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小孟哪都好，就是壮了一点，要不是因为这个，他就早结婚了，哪还轮得到咱们啊。” “大嫂，您是瞧上这小孟了？”杨凤玉笑，“那不正好吗，你家杨梅跟小孟年纪差不多，让他们处处吧，说不定就成了。” 余秀琴听着很不高兴。 杨梅是余秀琴家老一，是个闺女，现在一十八了，还单着。 这就是余秀琴心里的一根刺。 杨凤玉明知哪壶不开提哪壶。 余秀琴心里不得劲，坐了一会，借着儿子要结婚，得去买些喜被喜糖，扔下婆婆魏金花，自个走了。 八十岁的魏金花就留在了杨凤玉家。 晚上许建来回来，看到丈母娘，有些吃惊。 他家在六楼，这老人家上下楼可不方便，万一有个好歹，那怎么跟杨家人交待？ 电视台。 黄桃回来了。 许八雪是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她的，“黄桃。”她看黄桃要走，端着菜饭就找过去了。 黄桃回头，见是许八雪，停住了。 “你的怎么瘦成这样了？”许八雪惊讶得很，以前黄桃就瘦，现在更瘦了，锁骨那都快成排骨了。 怎么了这是？ 许八雪想起来，之前黄桃说过她男朋友失踪的事，看黄桃这样子，到现在他男朋友还没消息？ “黄桃，坐下聊聊。”许八雪说，“你去打点饭，边吃边说。”她怀疑黄桃这几天没好好吃饭。 黄桃摇了摇头：“没胃口。” 什么都吃不下。 “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不管是找人还是做事，都得填饱肚子，不然饿着能干什么呢？”许八雪腾出一只手拉着黄桃往打饭窗口走。 “多少吃一点，没胃口就喝点粥。” 今天有养胃的小米粥呢。 黄桃最终还是拗不过许八雪，打了点饭。 许八雪找了个安静靠墙的座位，两人挨着坐。 “你男朋友找得怎么样了？”许八雪低声问她。先前要不是黄桃帮她，她还发现不了自己错失工作的事跟杜明珠有关呢。 黄桃本来勉强吃了一口饭，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灰败，“不好。” 她看周围座位都没人。 这才跟许八雪说：“他查的假酒案牵出了一个走私案，是海城那边的，估计有些麻烦。”她抿着嘴。 过了一会才低声跟许八雪透露，“我想去海城。” 电视台这边的工作，做不下去了。 许八雪沉思片刻，问她，“你在那边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 黄桃摇头。 “你一个人去？”许八雪一听就知道黄桃想干什么了，“你还想查走私的案子？” 她脸色沉了下来，“这很危险你不知道。” 海城人生地不熟的，鱼龙混杂，一个刚出校园的女大学生去那边查案子。 这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黄桃笑：“我知道。” 她说，“我已经跟朱台长说了，家里出了点事，要离开南城。” 工作不要了。 许八雪半天没说话。 黄桃笑着看许八雪，“你好好干，到时候我会在电视里收看你的节目的。” “你的新闻呢，不要了？”许八雪问她。 黄桃说，“朱台长去财务室了，那个新闻他准备折成钱给我。”因为没干满一个月，发工资也不会太多。 朱台长知道黄桃那个新闻的价值，他不会让黄桃空着手走的。 看来，黄桃是铁了心要走。 许八雪就没再劝。 吃完饭。 黄桃要走了。 许八雪想到一件事：“我记得警察局那边办案的时候，会有线人，要不你去那边试着跟警察搭上线，到时候安全也能保障一些。” 进公安局办案倒是安全。 可问题是，一般人不好进啊。 黄桃若有所思。 “我走了。”她拍了一个许八雪的肩，“后会有期。” 许八雪说：“要是找着人了，就赶紧回来。” 黄桃笑了一下，没说话。 朱台长从财务室领到钱出来，在一楼找到了黄桃，他把钱放到了黄桃手里，“一共八百块，以后要是那边挖到有什么价值的新闻，可以寄过来，到时候我给你汇款过去。” 朱台长要了黄桃的银行存折号码。 以后好转钱。 他绝对相信，以黄桃的能力，会有更深的新闻可挖。 许八雪是看着黄桃离开的。 黄桃离开电视台后，下午回了学校宿舍，收拾好东西，跟宿友们告别，然后去了火车站，买了去海城的票。 下午。 许八雪的情绪一直不高。 下班回家，刚到楼下，就看到许九同在那边转来转去。 “九同。”许八雪叫他。 “姐，姥姥来咱们家了，说要住一阵。”许九同欲哭无泪，“妈把我赚的钱给拿走了。” 一百块，拿走了八十。 剩下的一十花掉了，才没拿走。 就这，杨凤玉还嫌许九同败家呢。 “上楼说。” 许八雪领着许九同往202走，到门口开门的时候，三楼的门突然开了，黄老太太站在门口往楼梯间看。 “小许啊，你旁边那个是谁啊？”黄老太问。 “我弟弟，家里有点事，过来找我。”许八雪开了门，跟许九同一起进了屋。 “小许，这屋……” 砰。 许八雪关上了门。 黄老太半截话到了嘴边，又给硬咽下去了。 这小许性子怎么这么急。 黄老太嘟嘟嚷嚷的关上了门。 202号，屋里。 许八雪翻出两个杯子，洗干净后，倒了两杯水。 屋里没茶叶。 她跟许九同一人一杯，屋里还有昨天没吃完的发糕呢。 许八雪去厨房拿出来。 “吃吗？”她问许九同。 许九同拿了两块，放到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许八雪也尝了一个。 放了一天，不如刚买的时候好吃了。 姐弟俩聊了起来。 许八雪问：“姥姥都八十了吧，她怎么来咱家了？”八十岁的老太太，精神可真好，能到处走。 许九同边吃边说：“表哥结婚，舅妈领姥姥过来的，我回来听姥姥那意思，是让爸妈拿钱。好像说是彩礼不够，让各家凑一凑。” 难怪呢。 许八雪问：“彩礼还差多少？” 许九同：“两千。” “两千？”许八雪都惊了，“彩礼是差两千还是总共两千？” “彩礼一万。”许九同当初听到这个数字，也是吓了一大跳。 许八雪不能理解：“那为什么要同意？” 这么贵的彩礼，干嘛要结啊。 大舅家里条件不说特别差，但是也没到能拿出一万彩礼的地步吧。 结个婚，倾家荡产，值得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许九同也不懂，他爸妈自行车厂效益好的时候，一个月最好就是五六百块钱。 那会钱都算多了。 这一万块，搁几年前，那可是万元户。 许八雪问许九同：“这是表哥家的事，你就为这个过来？” 许九同道：“你不知道，姥姥不走，明天后天，大舅表哥他们都会过来的。”肯定一个一个来。 大表哥结婚，大舅过来借钱。 把姥姥送来，摆明了钱不到位人不走。 许九同一想到那个环境，都不想回去了。 “你想住到这边来？”许八雪打量着许九同，“我这边工资花完了，如果你要住进来，伙食费你自己想办法，水电费咱们平分。”房租就算了。 许九同一个穷学生。 许八雪问：“怎么样？” 别指望她养。 她还有房贷呢，还欠着同学六百块呢。 银行的贷款下来了，那钱可以取出来还给张诺纯了。 过几天吧。 等节目录制完了再去。 许九同：“好。” 这答应得太爽快了，“你哪来的钱？” 许九同神神秘秘的，“何经理说下个月发工资，抽成那五百块钱就可以给我了。” 许八雪看着许九同。 抽成五百。 有四百是她的！ “其中一百是我的，”许九同说完，站了起来，打量起这个屋子，挺大，挺好。 “生活费跟水电费够用了。”他说。 他又去次卧看。 许八雪：“你住进来这事，我得跟房东说一声，她同意了你再搬过来。”还有，“等姥姥回去了，你就搬回家，听到没有。” 她只是暂时收留许九同。 “没问题。” 至于今天晚上，许八雪让许九同回家去了。 这边什么衣服都没有，过来怎么住啊。 第一天。 许八雪起来就去了找隔的白益美。 “白老师，我家里姥姥来了，没地方住，我弟弟准备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几天，这事你跟能安老师说一声吗？”许八雪说，“要是安老师同意，我就让我弟弟过来。” “你姥姥多大了？”白益美问。 “八十了。” “那来一趟可不容易，行，等会去学校，我跟安老师提一提。”白益美让许八雪放心，“安老师人很好的。” 正说着，楼梯间又传来了吵架声。 还是三楼的黄老太，跟四楼的吵起来了。 白益美看了一眼，小声跟许八雪说，“四楼高老师的丈母娘过来了。”这丈母娘脾气厉害，来的第一天就跟楼下的黄老太吵起来了。 说这死老太太成天折腾她闺女，月子都没坐好。 许八雪往外头瞧了一眼，心想，这安老师搬家，会不会跟这黄老太有那么一点关系啊？ 张诺纯的《午间新播》定了档，要播了。 新闻一共三十分钟。 这天中午。 经济台的工作人员会部围在了会议室，会议室的前面摆了一个大电视，还是大彩电呢，也不知道朱台长从哪搞来的。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7月6号，现在您收看的是经济台的《午间新闻》……” “今年的毕业生就业率较往年有所下降……” 电视里的张诺纯容貌清丽，播报不急不缓。 播得很好啊。 就是新闻跟别的新闻差不多。 许八雪跟着大伙一起看了三十分钟，等后《午间新闻》结束，出现广告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怎么是饲料广告？ 还有化肥广告。 就是底白字播报，中间放了两个饲料袋子跟化肥袋子的插图。 这广告…… “台长，这广告怎么回事？”许八雪看向朱台长。 这广告俗，巨俗。 太降低新闻档次了。 朱台长一脸惆怅，“咱们新台，能拉来广告都不错了。” 除了猪饲料跟卖化肥的，别的单位不愿意投放广告。 就连猪饲料的广告，给的钱都不多。 “台长，之前不是拉到那个食品厂的广告吗？”有人问。 这说的是洪老板。 人家那是投资商，主要是给他女儿投节目的。 朱台长当时就是没过心里那一关，后来投资商就走了。 这事就黄了。 朱台长叹气：“洪老板是过来参观的。”投资是有条件的。 《午间新闻》的收视率第一天统计出来了，8%。 许八雪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收视率不错。 像后世，电视剧只要破1%就是热剧了。 张诺纯神色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高兴。 “首播可以了。”许八雪安慰道。 她是真的觉得不错。 张诺纯低声说，“90年《渴望》播出的时候，收视率90%。”又说，“像国家台七点的《新闻联播》，收视率有60%。” 她这个8%，简直不够看的。 《渴望》这可是收视王座。 至于《新闻联播》从它出生到现在，就没有能干过它的新闻节目。 为什么要跟这两个比？ 许八雪：“省台的《晚间新闻》收视率是多少？” 张诺纯说：“好的时候18%，一般的情况是12%-15%。” 比她的新闻收视好。 第一天早上，《午间新闻》复播，收视不降反升，达到了10%。 中午。 新的《午间新闻》播出的时候，收视还在往上涨，达到了12%。 张诺纯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第三天的时候，台里突然有了观众的来信，都是寄给《午间新闻》的主持人张诺纯的。 一共八封，其中有五封都是跟主持人表白的。 第三天。 收视持续上升，到了15%。 张诺纯这下彻底放心了。 这个收视率，节目能活下来了。 朱台长看着节节上升的收视率，很满意。 以后出去找广告商的时候，心里都有底气了，猪饲料的广告还得播一个月。 钱都收了。 先忍忍。 朱台长把许八雪叫进办公室。 “你的《超级星期五》怎么样了，成片出来了吗？”朱台长问许八雪。 “在配音效。”许八雪说，“音效字幕配好后，我还要再审查一遍。” 朱台长点点头，“慢工出细活，现在不要急，慢慢来。” 同时他又说道，“第一期的可以开始准备了。” “明白。” 许八雪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第一期做什么类型的呢？ 电影学校的学生？ 这些人上镜啊。 如果有演出机会，那些大学生肯定是愿意的。 现在《超级星期五》还没有播出，只怕去了也不好谈，这个电影学院的学生可以请一期，但是得等节目播出来。 最好等收视率出来，不然人家会以为是骗子的。 许八雪出朱台长没一会，忽然又回去了。 “台长，我有一个想法。”许八雪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 “你说。” “是这样的，我这节目不是做第一期吗，不如把洪甜甜请过来吧，到时候看她朋友有没有想过来玩的，可以一起过来。”许八雪咳了一声，“到时候您就跟洪老板谈一谈投资的事。怎么样？” 赞助啊，广告啊。 都可以。 比如节目冠名费啊。 朱台长眼睛都亮了，“不错，不错！” 正缺钱呢。 他缺钱快缺钱疯了。 财务室那边现在卡他卡得特别严，说他们台花钱如流水，还没有进项，照这个速度下去，只怕撑不了半年。 “台长，就算不成功，您也别插播猪饲料广告，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