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的邪修头子出现的消息在道宫和周围四城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在所有人看来,邪修越强人族就会越倒霉。从前邪修没有结晶修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生活地足够艰难了,现在邪修有了结晶修士,那回头他们估计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少人开始囤积丹药、符篆和法器,一些分布在道宫周围的小家族开始往玉昆山脚迁移,从前被撒到周围城池中的凡修也开始回归。 他们心中惧怕,可又没有地方可去,唯一想到的也就只有宗门的山脚。 人口的回流以及惶恐的蔓延道宫都没有阻止。 “安逸令人疲懒,疲懒会让人不再顾及以后,只重眼前。虽然你我都知道南灵洲终会变得更安稳,但人族还是要时刻保持警惕,方能真正强大。”轻晓舟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林南音家院子中和林南音下棋。 今日是薛笑笑成亲的日子。 因为许久未见的薛大郎归来,薛勇夫妻双喜临门干脆办了个大的,他们把有点关系的宾客都给下了帖子,就是想今天好好热闹热闹。 结果这帖子一下,轻晓舟、文在途和宋筑基就先不请自到。 接着因为他们的到来,其他一些但凡是和薛冯二家沾了点关系的都跟着送礼送上了门,最夸张的是和薛家八竿子打不到边的宋筑基后人送了好几箱贺礼来,惊得薛勇夫妻俩都不知道这东西该不该收。 最后还是林南音说来者是客,薛勇夫妻俩这才满腹狐疑收了,然后再问对门曲家借地借灶,因为他们估摸着来的宾客他们三家的院子估计坐不下,恐怕得跨道一直坐到对门曲家去。 曲家对这情况也有点懵,他们一边仗义相助一边围着薛勇打听怎么宗主会亲临他孙女的婚礼。 “这事我也意外。”薛勇摸着嘴角花白的胡子道,话是实话,但他表情里有种微妙的得意,谁家孙女成亲能得这么多大人物捧场,整个玉昆山包括宗门周围四城,就只他一家得此殊荣,“我家小门小户,也没个出息到能入宗主眼帘的人,宗主肯定是因为了别人的面子来的。” 他其实也有想过是不是自家久没露面的大儿子在外面建了什么大功劳,宗主他们是为奖励大儿子而来,但后来他看那小子一言不发地就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也就打消了这个幻想。 不是自家大儿子,那整个院子能做到如此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您是说宗主是被林符师请来的?”曲家人问道。 他们看宗主一来就和林符师下棋,旁边其他前辈都在凑趣地围观,却没有一人叫林符师下去让座……这让他们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些前辈是不是林符师请来的,如果是的话,林符师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位林符师好像也只是个练气后期,现在外面练气后期的凡修多的是,她有什么值得宗主看中的,还给她这么大面子特意过来。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薛勇答得含糊其辞,“不过今天的宴席就要拜托诸位了。” “应该的应该的。”对方弯弯绕绕的有这么一层关系,曲家人对他的态度当即又客气了三分。 这边宴席正在准备,对面枣树下云闲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哼笑着看两个臭棋篓子互啄,边上文在途和宋筑基一边看棋一边唠嗑;郑琳琅正和常病离探讨体修的问题,陆忘尘一个人坐在云闲对面研究面前的枣泥糕。 他们周围是小孩子们在玩着游戏,除却院子这一块地儿,屋内屋外则是前来观薛勇孙女成亲礼的宾客。 屋内的宾客们可能相互之间还不认识,但对院子里枣树下的人却是全都知道。正因为知道,他们不像外面玩消息的孩子们那么纯粹觉得靠近没问题,只敢挤在屋子里一边聊着天一边时不时用眼睛扫一下院外的那些大人物。 四舍五入,回去他们也能宣扬是和宗主一起同桌吃过饭了。 “……你要不知道住哪,可以去我们宋家。”宋筑基邀请道,“我有个女儿,年纪正好,资质也不错,配你正好。” “别了,”文在途摆手谢绝,“我如今已是一介废人,就不耽误她的大好年华了。” 他当初和魔云纠缠时,丹田破碎,而今修为尽废,已成为一个普通人。 “那你不打算成亲,未来该怎么办?不可能直接找个地方等死吧。” 宋筑基的话没让文在途不悦,先让对面的轻晓舟给了他一棋子,“宋师叔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别说?” “这有什么,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宋筑基理直气壮,“如果这都勘不破那还修什么仙悟什么道。你也别嚣张,你上次威胁我的事我都记着呢,以后我让我后人给我和小文倒三杯酒,给你就倒一杯。” 闻言文在途有些绷不住笑了,“我打算回西林城吧,算是落叶归根。” 说到落叶归根,他不由看了眼拿着棋子正思考往哪下的林南音。 说起来还真是世事无常。 遥想当年他被师父测出灵根收为徒弟时,那时族中父老皆认为他不再需要一个无法为他助力的妻子,正犹豫要不要去解除婚约,没想到林家倒是听到消息主动将婚书还了回来。 此后世间变化天翻地覆,他如今重新沦为凡人,而她却成为筑基强者,将前途无量。 命运这种东西大概美妙就美妙在这吧。 人生永远都不会是一片坦途,也不会永远都处于泥沼当中。 “前辈其实可以来尝试尝试体修。”常病离突然插话进来道,“你的体格肯定比寻常人要强十多倍,修习体修这事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再说吧。”文在途如今对修炼有些意兴阑珊,回望过去大半生,除了修炼他什么事都没做,所以他打算先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至于修不修炼,已经看淡。 会修炼又如何,只要不是长生,那生命就会走到终点,他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 对于生死,他已看淡。 常病离本打算再劝,却见门外又来一人,他表情微变,看着来人有很多话想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来人正是陈晚池。 陈晚池在收到这份喜帖的时候人是奇怪的,她和这个薛家人严格来说又不熟,他们家嫁女和她有什么关系。但送帖的人轻晓舟,她想着大家或许是想聚一聚,那她就来一趟看看。 没想到一推门就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常病离。 时间这东西真是说不上来,二三十多年过去,有些记忆她已经想不太清楚,而有些记忆如今还是那么刻骨铭心。 她本想同常病离说“好久不见”,却见他已经先一步道:“好久不见,前辈。” 前辈。 陈晚池一愕,只感觉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巨大的沟壑,让她整个人如失重一般心迅速往下坠落。 “前什么辈,你看上去比她老多了。”一直没说话的林南音此时开口道,“宗主你水平不行,换人换人。” 轻晓舟笑了,“玩个破五子棋,你好意思说我水平不行。” 但她到底是让了,她把刚到的陈晚池给拉到了林南音对面坐下,并叮嘱陈晚池道:“给我狠狠地赢她,把她给我杀的落花流水。” 陈晚池正有点心头泛酸呢,被这么一拉一坐,刚才那点情绪反倒散了。 说起来对面这人她是认识的,当年她还感激过她的指点。不过这人是不是太年轻了点,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还是那个样? 奇怪归奇怪,陈晚池也不嘴碎,她在了解完这古怪的下棋规则后,便全心全意应付了棋局。 她这个人专注力比较强,一般来说很少有什么事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过很快她就分了心。 对面女人在下棋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截手腕,那手腕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她手腕上戴着一枚遍布裂纹的手镯。 那个手镯她怎么看怎么眼熟。 在她多次欲言又止后,对面女人突然道:“别看了,是我。” 什么是她? 陈晚池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对面那人正看着她笑。 看着她的笑容,陈晚池眼睛逐渐睁大。 其实她早对北丹师的身份有所猜疑。 北丹师行事乖张却从未伤及无辜……黑风寨明面是要自己称王实际牵制妖修邪修更多……一开始出现在东落城的鬼修就是姓北……南灵东部人口往东落城迁移,怎么看都是人族的手笔。 她有猜测北丹师实际是道宫宗门里的某位前辈,有想过将来有一天她上道宫的门嚣张地找到她的本体,却万万没想到她们会在这样一个冬日阳光将人晒得暖洋洋的日子里正式碰面。 原来早就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们就已见过。 “这里是我家,”林南音指了指身后的院子,“以后知道礼物该往哪送了吧。” 多年来的性命交托,她早已把陈晚池也当作自己的朋友,没道理别人都已经知道的事,她一直瞒着她的朋友。 恰好今日晴暖,正是欢聚一堂的好日子,她借着薛家的喜宴,好好宴请一番她的朋友们。 在知道林南音就是那个死鬼后,陈晚池笑了又笑,直到眼中泛酸。 从今往后,这尘世间终于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薛家孙女的婚礼放在黄昏举行,婚礼办得空前热闹,大半和庆坊的人都在鼓乐齐鸣中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举杯欢饮。 其他人为新人而乐,而枣树下的一圈人为新人乐、为南灵人族的未来乐、更为历史长河中不会再复制的今天乐。 时光滔滔,今日你我在此相逢,当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