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看到季锦茂有什么动作,期末考试结束,湘省公安大学的学生陆续离校。 章亚岚软磨硬泡把赵向晚拖到家里吃饭。工程局的老房子里,袁冬梅准备好丰盛的饭菜,五菜一汤,荤素搭配,香气扑鼻。 章亚岚在赵向晚面前放上一罐柠蜜味饮料,举起手中饮料,眼中满是感激:“向晚,多谢你,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赵向晚收到了她发自心底的感激,打开易拉罐,“哧——”一声响之后,举起手中饮料,微微一笑:“好。” 袁冬梅的笑容里满满都是慈爱与信任,往赵向晚的碗里夹了一只大鸡腿:“向晚,谢谢你啊,以后周末和亚岚一起回来吃饭。想吃什么阿姨做给你吃,就当自己家一样。” 自离婚之后,袁冬梅惶恐了一段时间,但慢慢地,因为“手有余粮、心中不慌”,她开始适应这种逍遥的单身生活。 早上起来收拾屋子,给自己煮碗面条,然后出去买菜,回来之后做饭、整理,闲下来的时间用钩针钩沙发巾、冰箱布、拖鞋,家里堆了不少她做的手工作品。 邻居们了解内情之后,都很同情袁冬梅,时不时上门来探望、安慰和鼓励她。都是在一个小区生活了十几年的邻居,众人的善意让袁冬梅心里暖暖的,便将自己的手工作品相赠,睦邻友好,其乐融融。 袁冬梅打心底里感激赵向晚。 如果不是赵向晚温柔坚定地支持她,鼓励她勇敢争取应得的利益,找来老师、警察、律师一起来帮助她,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她恐怕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想到这里,袁冬梅笑眯眯地又给赵向晚夹了一块香煎鱼、一个肉丸子……一直到赵向晚的碗里堆得满尖放不下了才罢手。 在袁冬梅殷切的目光里,赵向晚吃得肚子溜圆。她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阿姨您别客气……” 一句话没说完,屋外传来章石虎的声音:“冬梅、冬梅,开门!” 袁冬梅听到章石虎的声音,下意识地望向章亚岚。章亚岚霍地站起,毫不畏惧:“他还有脸回来?我去开门!” 章亚岚拉开门,赵向晚与她并肩而立。 章石虎身后站着几个邻居,都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 章石虎一看到章亚岚和赵向晚,一张面孔阴云密布,嘴里骂骂咧咧,但却没有动手。 邻居们在一旁议论。 “离婚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袁冬梅这么好的老婆都不要,真是被屎糊了眼睛!” “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真是不该啊。” 章亚岚冷笑一声:“爸,大冷的天不陪儿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章石虎抬眼看着章亚岚,声音比往日温和了许多:“你让你妈出来,我跟她说几句话。” 【妈的,老子就知道婊子靠不住,刘丽菊那个贱人竟然卷了老子的钱跑了!她肚子里的种到底是谁的?难道不是我的?这事真他妈操蛋!老子对她掏心掏肺,花了一套房子、五万块钱才离了婚,准备和她结婚过日子,结果她竟然跑了!】 听到章石虎心中所想,赵向晚暗暗点头。刘丽菊害怕孩子生下来鉴定出不是章石虎的种,索性瞅准机会卷了钱跑路。如今章石虎人财两空,活该! 章亚岚摇头:“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妈不愿意见你。” 章石虎老脸一红,咳嗽了几声,最终还是放下架子说话:“那个,以前我打你妈,是我不对,以后保证不会再动手。” 被刘丽菊卷走所有存款,两套新房还没到手,项目出了事故被下令整顿,这个月奖金一分钱没有。种种不顺积攒在一起,章石虎感觉自从离婚之后就走了霉运。 人一旦身处逆境,总会试图求神拜佛。章石虎找了个大师算命,大师告诉他袁冬梅是他的贵人,之所以他能够从一个小小的建筑工人变成项目经理发大财,都是因为有贵人相助。现在他离婚将贵人赶走,自然就会事事不顺。 听到大师所言,章石虎这才低下头来。 “亚岚,以前是我不对,你和你妈就原谅我吧。我现在已经知道,外面的女人都是虚情假意,只有结发夫妻才是患难见真情。你是我的女儿,我养了你十八岁,就算因为你不是儿子觉得有些遗憾,但我从来没有缺了你的吃穿,小时候也抱着你到处跑,你考上大学我也摆酒请客、逢人就夸你争气。人都会犯错,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爸爸吧。” 章亚岚实在没有控制住,仰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 “怎么?有钱的时候飘得不知道云里雾里,嫌我妈只知道做家务、嫌我是个没用的女儿,现在外面受了挫折,开始想起我和妈妈的好处了?” 一双温暖的手抚在章亚岚的头顶,袁冬梅柔声道:“亚岚,妈听你的,我们不理他。” 看到终于露面的袁冬梅,章石虎一脸的羞愧:“冬梅、冬梅,我们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不要这么绝情嘛。我已经认了错,以后还是在一起过日子吧。” 袁冬梅摇了摇头:“章石虎,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赵向晚忽然开口,她的声音清冽,带着少女独有的灵动感,宛如溪水流淌,安静而悠然。 “章石虎,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得认。” 章石虎愣愣地与赵向晚对视一秒,忽然暴怒起来。 他跳了起来,右手指向赵向晚,破口大骂:“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说什么亲子鉴定,刘丽菊就不会跑;如果不是你撺掇,我老婆也不会和我离婚。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天到晚管东管西,你要遭报应的!” 赵向晚不怒不嗔:“遭报应的人,不是你吗?” 她的眼神清澈无比,映照得章石虎一颗心龌龊无比。想到大师的批语,章石虎感觉浑身上下一片冰冷。 一楼楼梯间有北风吹来,灌进章石虎颈脖,他打了个寒颤,牙齿上下相碰。 有些错,回不了头。 第二天早上八点,赵向晚前往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报到,开始她的寒假实习。 何明玉带着赵向晚到后勤保障处领制服,美滋滋地说:“赵向晚,知道你要来实习我真是太开心了!上次的断头女尸案你立了功,许队就向上面打了实习申请,专门为你准备好全套制服,就等你过来领。” 浅绿衬衫、深蓝领带、橄榄绿单排扣西装,穿上冬装的赵向晚英姿飒爽,让人眼睛一亮。 星市公安局的办公楼总共七层,双面走廊式布局。中间一米五宽的走廊仅东、西两头有窗自然采光,显得有点暗。 两名女警刚走到二楼重案组办公室,就听到时面传来许嵩岭的大嗓门。 “去查!去问!我就不信找不出死者的情人!” 赵向晚看一眼何明玉,何明玉苦笑道:“也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刚刚进组实习我们组就接了个人命案,死者身份确定了,可是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到底是谁,目前还没找到。” 一边说话,何明玉引着赵向晚走进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办公室一间二十平方米左右,重案一组打通了两间,视野很是开阔。七张办公桌随意押放,桌面文具、资料、个人物品乱七八糟地放着,配合简洁的装修、硬朗的铁皮柜,有一种凌乱的野性美。 赵向晚修长的身影踏入办公室,正在训话的许嵩岭眼睛余光瞟到,迅速转头,冷着的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冲她招招手:“来,赵向晚,和大家打个招呼。” 赵向晚微笑而立:“大家好。” “赵向晚,你好。” “小师妹你终于来了!” “太好了,赵向晚一来,不愁这个案子破不了。” 热烈的掌声里,大家都欢呼起来。 朱飞鹏兴奋地挑起眉:“小师妹来得好,用得着你的时候到了。”休息一周,整理了一周的档案,无聊之极。好不容易来了个大案,却一丝头绪都没有,赵向晚来得巧、来得妙啊。 许嵩岭也没有客套,指了指靠窗的一张桌面光秃秃的办公桌:“那是你的桌子,先将就着用吧。不过……我估计你也没时间坐,今天上午你跟着何明玉、朱飞鹏一起去天然居酒店调查。” “是!”赵向晚与何明玉、朱飞鹏同时响亮回应。 “刘良驹、艾辉一组,去翁萍芳单位调查。” “是!” “黄元德、祝康一组,去翁萍芳家里调查。” “是!” 安排好组里六人,许嵩岭拿起一份卷宗递给赵向晚:“先用十分钟熟悉一下案件情况,等下路上再让何明玉给你详细介绍。” 大家都是熟人,一起断过案、喝过酒、吃过饭,算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战友,没那么多虚礼。赵向晚将带来的随身物品放在属于自己的办公桌上,便和何明玉、朱飞鹏一起出了门。 案件发生在天然居酒店,三天前,1992年1月11日。 一位名叫翁萍芳的年青女性被掐死在酒店2108房间,生前有过性行为,现场有挣扎痕迹,颈间掐痕清晰,从印记上来看,凶手戴着棉纱手套,没有留下指纹。水杯留有指纹,床上、枕边收集到毛发,因为死者被发现时酒店人员进出较多,现场脚印痕迹破坏严重,无法采集。 死者戴着金耳环、金项链,现场留下的背包内财物没有损失。 驱车前往酒店的路上,何明玉有些不屑地补充着情况。 “翁萍芳原本是农村户口,经人介绍和省建机厂的业务员潘国庆结婚之后进城,在城东一家咖啡厅当服务员。因为人长得漂亮、嘴巴甜,挺招男人喜欢。她丈夫潘国庆经常在外面跑业务,长期不在家,也就过年期间在家的时候多一点。这个女人,男人不在家就每个星期往外面跑,跑几十里路跑到城西酒店开房,能干什么?肯定是找了个情人呗。” 赵向晚问:“每个星期都到天然居酒店开房?” 何明玉哼了一声:“是啊,酒店入住名单上写得清清楚楚,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回,都在周六晚上过来,第二天一早离开。翁萍芳行事很谨慎,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光,总是独来独往,她从不和酒店服务员聊天说话,也不打电话订餐。一般都是电话订房,到了之后找前台拿了房卡进去,之后就不再出来。” 赵向晚问:“有没有找翁萍芳的朋友、同事了解过,她的情人是谁?” 何明玉摇摇头:“翁萍芳口风紧,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她有情人。” “她爱人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通知潘国庆来认尸的时候,他的悲伤与震惊不像是表演出来的。他长期不在家,不清楚妻子已经出轨。” “有没有一种可能,情人并不是固定的?” 何明玉皱眉:“不是固定的?翁萍芳私生活不至于这么混乱吧?她男人虽然长年不在家,但听说赚钱不少,又疼她疼得不得了,工资存折和资金、提成都交给她管,不至于寂寞成这样吧?” 朱飞鹏一边开车一边插话:“这么有规律、这么谨慎,翁萍芳找的这个情人恐怕身份地位比较高,不敢让人知道。情杀的案子我遇到过不少,一般寂寞男女搞一夜情缘的,都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何明玉说:“对,当时调查入住名单、询问酒店服务员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只是问来问去,酒店这边口风一致,都说没有见到那个男人。许队这回让你跟着我们去,恐怕也是想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通过核对酒店的入住名单,调查翁萍芳的工作单位、家庭情况,反馈过来的信息汇总,最后的疑问全都卡在翁萍芳死前最后见过的男人是谁这个问题上。 赵向晚:“酒店做了人员登记吗?” 何明玉:“做是做了,不过只登记了翁萍芳的信息。” 赵向晚:“所有酒店工作人员都没见过翁萍芳的情人?” 何明玉:“酒店服务员并不清楚。” 赵向晚:“有没有问过保洁员?” 何明玉:“负责二楼的保洁员什么都不知道。” 赵向晚觉得匪夷所思:“入住近两年的顾客死在酒店,酒店上下竟然都不知道?” 何明玉也有这个感觉:“挨着个地问了一遍,都说不知道,奇怪。” 朱飞鹏:“这回我们再挨着个地问,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就不信,他能隐身不成!悄悄潜入酒店,吃干抹净杀了人就想走?” 赵向晚问:“和翁萍芳私下约会的男人就一定是凶手吗?” 朱飞鹏稳稳地开着车:“没有任何财务损失,显然不是抢劫杀人;死者性格开朗不与人争执,仇杀的可能性小;酒店人员简单,房门一关谁也不理,激情杀人的可能性小;这么一排除,情杀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那个与死者约会的男人是目前最大的嫌疑犯。” 三个人来到酒店。 天然居酒店地处城西,虽然与城市中心相距较远,但因为南临关西大道,背靠落霞山,交通方便、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因此平时生意还不错。 进入腊月之后,落霞山游客稀少,酒店生意比较冷清。三天前出现人命案,天然居酒店的卫经理自觉倒霉,看到警方再次上门询问取证态度便有些敷衍,将朱飞鹏三个人领进经理办公室,应付式地回答着问题。 “警察同志,我也不知道啊。” “只登记了一个人的身份证信息,有没有访客我们也管不了的。” “还是上午服务员打扫房间才发现有人死在床上,我们第一时间报了警,至于查案……还得靠公安局嘛。” 【一遍一遍又一遍,同样的问题警察都问了无数遍了,还来问。我要是知道凶手是谁,早就说出来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酒店里出了人命真是晦气,你们是警察就去查案啊,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三天两头地有警察上门,酒店生意还做不做?】 酒店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要的是服务与口碑,高中寒暑假曾在县城宾馆打过工的赵向晚非常清楚这一点。卫经理对警察询问的态度这么不配合,主要是担心影响酒店的生意。 与卫经理沟通了半个小时,依然一无所获,访客是谁、有什么特征、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开,谁也不知道。 何明玉合上笔记本,认真看着卫经理:“卫经理,请你把事发当时的值班表提供给我们,所有的前台服务员、客房服务、保洁、餐厅工作人员……我们都要再见一次。” 卫经理的表情一言难尽。 【妈的,这帮子警察只知道问、问、问!问能问出个屁啊。翁萍芳是我们酒店的常客,每个周末都会来订一次房和她的情人约会,前台服务员都认得她。和她私会的男人我也听底下员工议论过,每次都是晚上七、八点过来,十点左右离开,行踪躲闪、遮遮掩掩,像个小偷一样。 只是,这事儿能到处说吗?我们酒店位置偏僻、又靠近落霞山,经常有情人私会,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也没少把男人带到这里来。要是知道我们酒店是风月场所,城西派出所扫黄组第一个就得上门,那将来生意还做不做?老板专门打电话过来交代我们闭嘴,只能一问三不知、死撑着不说,等这阵风头一过,公安局当悬案了结,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赵向晚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边倾听卫经理的心中所想,一边看着何明玉和朱飞鹏对照值班名单一个一个地询问,生怕有漏网之鱼。 明明查住宿记录,翁萍芳是常客,入住很有规律,但因为酒店老板、卫经理下过死命令,底下员工什么都不敢说,因此获得的信息都是些无用的老生常谈。 “翁萍芳一般都是下午过来,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离开,她人长得漂亮,说话细声细气很温柔,但从不和我们服务员闲聊,我们也不了解她。” “有没有访客我不知道,每天进酒店的人那么多,男女老少都有,我们哪里分得出来谁是她要见的人?” “上次我就和你们说过,我只负责打扫客房卫生,每天早上九点、下午三点开始,只有确认客人离开才能拿房卡开门,绝对不会随便进去。发现有人死在客房我吓都吓死了,你问的这些我也不知道啊。” 眼见得朱飞鹏抬手揉眉心,心情烦躁地想要结束这次询问,赵向晚轻声道:“师兄,让我来问问吧?” 朱飞鹏顿时来了精神,将手中做笔录的本子递给赵向晚:“好,你来!” 赵向晚接过本子,摊开在膝上,右手旋开钢笔笔帽,写下第一个名字。 ——卫经理。 “今天我们出发时遇到星市日报法律专刊的杨记者,他找我们打听最近有什么离奇的案子。” 赵向晚仿佛在拉家常,听得朱飞鹏一头雾水。我们有见过杨记者吗?什么时候的事? 记者!卫经理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声音急促地说:“案件还没侦破呢,怎么就有记者打听?” “记者也要吃饭的嘛。” 赵向晚没有抬眼看她,依旧低头看着本子,自顾自地写了一行字,神情淡淡的。 “一个酒店常客,两年时间内开房次数83次,酒店员工竟然不知道和她私会的男人是谁,说出去谁能信?如果你们不愿意配合我们,那不如让杨记者过来报道一下?” 赵向晚一脸淡定地说着威胁的话语,卫经理心中忐忑不安,脖子伸得老长,想看看她在本子上写了什么。 赵向晚似乎有心灵感应一样,“刷!”地一下出手,左手盖在本子上,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卫经理:“我们有纪律,保密!” 卫经理在做思想斗争,表情有些纠结。眼前这个女警看着年轻,没想到这么厉害,一句话就抓住了他的软肋! 配合警方吧,有暴露酒店涉黄的危险;可是如果不配合警察,万一惹得他们不高兴,给那些恨不得事情越闹越大的记者透个底,到时候记者一上门、一报道,酒店彻底完蛋! 那些经常来酒店接待客人的流莺们,一夜之间保管跑得悄无声息。这一部分固定客户的收入可是占了酒店全年总收益的20%,再加上私底下自己还能揩点小油……损失太大啊。 卫经理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那个,我得先和老板商量一下。” 赵向晚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面上不显,轻轻点头。 卫经理刚一离开,朱飞鹏就凑近她身旁,好奇地要扯开她盖在本子上的手。 赵向晚反应迅速地双手右移,连本子一起挪开两寸,斜瞟了朱飞鹏一眼。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寒意,朱飞鹏讪讪地收回手,搔了搔脑袋。小师妹其他地方都好,就是这个……太严肃,不好亲近啊。 何明玉弯下腰,轻声问了一句:“你写了什么?” 赵向晚将盖在本子上的手挪开,露出上面一行清秀的字体。 ——集体说谎。 何明玉的嘴成了o型:“原来,他们都在说谎?” 赵向晚“嗯”了一声,“卫经理目光闪烁,底下员工回答问题时会下意识地看向他,时不时还有摸鼻子、咬嘴唇的小动作,这些都是说谎时的微表情。” 嘴角向□□斜,朱飞鹏下意识地歪了歪鼻子。 赵向晚补了一句:“歪鼻子表示不信任。” 朱飞鹏不由自主地捏了捏鼻子。 赵向晚:“捏鼻子一般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混乱。” 何明玉在一旁看得清楚分明,抬手拍了朱飞鹏胳膊一下:“赵向晚的本事你没领教过吗?敢不信!” 朱飞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正色道:“没,没,没,我信。”说完一拍大腿:“好哇~他们竟然敢集体说谎?敬酒不吃吃罚酒!” 整个重案组为了这起案件忙得连轴转,没想到酒店经理、员工全都在说谎,何明玉心头火起:“哼!竟然想隐瞒真相,酒店肯定有问题!” 赵向晚看了何明玉一眼,轻轻点头:“我刚才整理酒店近半年入住人员名单的时候,发现不少是熟客,都是年青女性。酒店门口挂着推出钟点房业务的广告灯牌,你留意到了吗?” 听到这里,何明玉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咬了咬牙:“暗娼?好,回头和扫黄组打个招呼,好好整顿整顿这家酒店!” 朱飞鹏也是有经验的刑警,一点就通。他搓了搓手,神情间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集体说谎?我让他们好看!” 门口传来动静,赵向晚抬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冲何明玉、朱飞鹏使了个眼神。 两人微微点头,默契地闭上嘴。不管翁萍芳每周约会的情人是一个还是多个,最要紧的还是找出她死之前见过的男人。至于送功劳给扫黄组?等破案了之后再说吧。 房门被推开,卫经理拿着大哥大走进来。 他满面陪笑,态度变得殷勤无比,和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三位警官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我保证配合。只是希望……能够保密,不要把我们酒店出了人命案这件事透露给记者知道。” 朱飞鹏、何明玉同时看着赵向晚。 虽然赵向晚只是实习,虽然她只有十八岁,但不知道为什么自有一股沉静、笃定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赵向晚抬眸看向卫经理,面上似笑非笑:“早配合,何至于。” 她既没有承诺保密,也没有一口回绝,这让卫经理心里有些打鼓,赶紧对站在走廊等待警方问话的员工大声说:“你们要配合警察破案,不许再有隐瞒!有什么说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提供重要线索的员工,这个月多发10%的奖金。” 酒店员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犹豫。 【经理不是才训过话,不让我们吐露任何顾客信息吗?】 【真的假的?提供线索能有奖金?】 【不会是在警察面前装装样子吧?到底要不要说?】 赵向晚看一眼值班表,简洁有力地点名:“有事说事,不许有丝毫隐瞒。” 赵向晚的表情严肃、眼神犀利,酒店员工心中惴惴,再加上领导发了话,自然不再有任何隐瞒。 “翁萍芳平时都是星期六过来住一晚上,不过五月、八月份和过年的时候来得比较少。每次过来只带个小包,不带换洗衣服。” “都是翁萍芳拿身份证开房,那个男人从不在前台登记,不过……我们悄悄留意过,是个打扮得很精致的中年男人。” “是一个,一直就是那一个。我打扫房间的时候在走廊碰到过几回,戴着帽子、衣领子竖起来看不太清楚脸,应该年纪不小,气派得很。” “翁萍芳经常来,大家都混了个眼熟。虽然平时冷着脸不理睬人,但我们几个也好奇的嘛,都想知道和她约会的男人是谁。要是正经人,谁会这么长时间只在酒店碰头的?肯定是地下情嘛。保洁的崔姐碰到过那个男人,我也见到过他几回。四十多岁吧,高个子,手长脚长,打扮得体,很爱干净。” “那人一看就是个当官的。哦,对了,有一回我去二楼送餐的时候正碰到翁萍芳开门迎他进门,上来就是一个拥抱,那亲密劲儿,啧啧啧。” “至于模样嘛……” “他遮挡得很严实,我只看到过他一双眼睛。眼睛长长的,眼角向上挑,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很威严,我都不敢多看。” “我看到过他的额头,宽宽的,一看就是个聪明人。” “嘴唇有点薄,不说话的时候经常抿着,看着不太好接近。” 服务员你一言我一语,可惜都是零碎的五官描述,拼不成完整人像。 赵向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明玉叹了一口气:“没人看过那个人的整张脸,就凭这些支离破碎的描述,就算是最厉害的画像师也画不出来啊。” 朱飞鹏摊开手,感觉有些棘手:“别提了,咱们省厅都没有画像师这个职位呢。去年许队去鲁省开会交流,看到他们省厅成立了刑事技术中心,有专人从事刑事画像工作,对辅助破案很有帮助,回来之后就向领导汇报,希望咱们局里也招个画像师,可是局里没有同意,说咱们省的公安大学没有开设刑事画像专业,这类人才稀缺。” 赵向晚三人带着调查结果回到局里。 听完他们的汇报,许嵩岭眉毛拧成了一条线:“个子高,眼睛狭长、眼角上挑、有威严感,额头宽、嘴唇薄……没有特别突出的面部特征,怎么找人?” 重案组正在头痛,专管刑事案件的彭康副局长喜气洋洋地走进办公室:“老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许嵩岭:“什么好消息?” 彭康哈哈一笑:“你不是老跟我说,要局里招一个刑事画像师吗?我现在就给你们重案一组配一个!” 瞌睡碰到枕头,许嵩岭太过惊喜,没有细品为什么是给重案一组配而不是面向全局,一把握住彭康的手,激动地上下摇晃着:“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正愁怎么找到翁萍芳的情夫,彭局你这真是及时雨啊。” 彭康大力将手抽回,咳嗽一声:“那个……对方有个条件。” 许嵩岭现在只求这个画像师马上就位,毫不在意地说:“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他肯来,我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