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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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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清醒,文清辞的胸肺间,再次生出一阵麻痒之意,接着他便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尝到那股熟悉的腥甜味,榻上的人下意识便想要抬手抵在唇边。 可是紧接着,文清辞手腕便无力地坠了下来。 晴蓝色的药玉,也随之重重地坠在了地上。 “我去叫禹冠林。” 还没等文清辞反应过来,谢不逢便兀得转身,向殿外走去。 他的脚步格外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谢不逢这是怎么了? 病中的文清辞,暂时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个问题。 细细的血迹,从文清辞的唇边蜿蜒而下,禹冠林刚进来便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老太医拿出细长银针,朝文清辞咽间穴位刺去。 榻上人的身体,随之轻轻一颤。 和从小就没有痛觉的谢不逢不一样,文清辞向来怕疼。 他小时候生病,怎么也不肯扎针。 无论多么苦的药,都能够咽下去。 可是这一次,在胸肺间巨大不适感的侵蚀下,手上的那一点疼痛竟几乎被他忽略。 几针下去,文清辞仍没有缓过来。 “咳咳……禹大人不必费心,”他强撑着一脸苍白的朝禹冠林笑道,“不过是老毛病罢了。”同时打算伸手挡住对方的动作。 文清辞受伤的左手随之一麻,微微抬起一点,又坠在了身侧。 ——他终于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手出了问题。 禹冠林不由抿唇,将眼神移到了一边,过了片刻,才转过头来解释道:“昨夜文太医的血久久止不住,试了许多伤药都没用,最后只能用力包扎,时间久了便……” 老太医话没有说完,文清辞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外力的压迫之下,自己手臂的血液长时间不循环,出现了麻痹无力的情况。 ……未来自己的手腕,可能时常麻痹疼痛,甚至提不了重物。 哪怕知道文清辞自己就是一个神医,可是说完方才的话,禹冠林还是下意识安慰他:“好好休养,未来八成是会恢复的。” 没想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文清辞只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咳咳……无妨,只是左手而已。”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文清辞的心思格外豁达,他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除了生死外,一切都是小事。 昨天晚上的事,实在太过惊险。 说是九死一生也不过分。 今日好歹捡回来一条命,左手不左手的已经不重要了。 禹冠林没有想到,文清辞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老太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末了如往常一样笑着收拾药箱。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随口提示道:“这世上无数人好奇所谓‘药人’,如今知晓文太医便是他们想找的人。往后您的身边,恐怕就要热闹了……” 文清辞的咳渐渐停了下来。 他浅吸一口气,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自己当时太过着急,的确有些不顾后果了。 禹冠林的提醒没有错…… 身份暴露之后,自己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恐怕会变得更加危险。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自己都应该尽快做打算,想想如何尽早离开雍都…… 胸肺间的麻痒意逐渐散去。 文清辞终于想起了刚才急匆匆离开这里的谢不逢。 以及在恍惚间忆起……昏迷中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黛色山丘,还有漫山的草药。 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且眉间同样有颗朱砂痣的孩子,正牵着家人的手,在山上采药。 这应当是原主记忆,他刚果然从小学医。 只不过记忆里的小孩一身粗布衣衫,完全看不出是来自神医谷的样子。 反倒像是出身于普通人家。 想到这里,文清辞忍不住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触了一下。 他依稀记得,半梦半醒间自己的脸颊上,似乎生出了一股冰冷的感觉。 像是有眼泪,从眼角处坠了下来。 下一刻,便被人轻轻拭去。 ……不会是谢不逢吧? 失血过多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回来的。 想到这里,文清辞的脑袋又变得昏昏沉沉。 他的眼皮再一次重重阖上。 在疲惫与疼痛的双重侵袭下,文清辞并没有精力多想这个问题。 下一刻,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殊宫的混乱还没有结束。 太监们救完火后,发现了包括老太傅在内的几具焦尸。 这放在平常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但是今日,一切都被遮掩在了宫变的巨大阴影之下。 宫人没有大肆声张,然而老太傅的惨死,还是吓到了他们。 天还没有暗,除了收拾残局的宫人外,其余人便待在自己的住处不出门了。 太殊宫空空荡荡一片,看上去格外萧条。 甚至这座修建于前朝,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宫殿,也生出了几分阴森之感。 宫里乱作一团,被遗忘的谢不逢又回到了太医署。 小小的卧房里,同样是一片死寂。 他躺在榻上,朝着窗外看去。 星河不知何时升起,少年凝望着窗外的场景,忍不住想—— 文清辞方才到底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触碰? 嘉泉宫的一瞬,反反复复地在谢不逢的脑海中回放。 刹那间的冰冷、细腻甚至于空气中的淡淡苦香,都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然而少年竟然连一丝一毫的困意都没有。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谢不逢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昨晚纠结这件事,竟纠结到整整一晚都没有睡着。 从昏迷中苏醒过后,文清辞便回到了太医署去。 皇帝花了整整十日,终于将藏在太殊宫里的“蛀虫”全挖了出来。 连带着还有谋反的贵族,也一个不落。 太殊宫,延仪殿。 不但朝臣、皇子齐聚于此,甚至于像文清辞还有禹冠林这两个太医,也被请了过去。 文清辞虽然早已经被默认为“皇帝的心腹”,但是头回至殿上,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些紧张。 失血过多,使文清辞根基大伤。 单单是站在这里,便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 无数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都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一身月白的太医,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药玉。 文清辞将紧张的情绪,全都藏在了心底。 皇帝独坐高台之上,轻轻用手撑着额头,听刑部尚书审讯此次谋反的贵族。 这并不符合本朝的规程,更是从来都没有过先例。 谢钊临这样做,有几分杀鸡儆猴的意思。 刑部尚书在一条条念着谋反者的罪名。 而事到如今,跪在延仪殿上的勋贵,对此事不再否认,也无法否认。 “……邑州王桂颐鸣,犯谋逆、叛国之罪, 今当处凌迟之刑。圣上念及旧情,特免酷刑,于下月一日斩立决。” 闻言,文清辞的眉狠狠一蹙。 没等他多想,跪在延仪殿正中央的桂颐鸣,便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在天牢里关了几日,生为王孙贵胄的桂颐鸣也浑身狼狈,声音沙哑。 他的笑声一遍遍回荡在殿上,听上去格外渗人。 见状,负责押着桂颐鸣的侍卫立刻将他押下。 桂颐鸣的肩胛处传来一阵刺痛,可是他的笑容,却半点未落。 “哈哈哈哈谢钊临,你以为杀了我们,你的皇位便来的名正言顺了吗?” 听到这里,御座上的人立刻变了脸色,甚至下意识握紧了一旁的金丝楠扶手。 “把他给朕拖下去——”皇帝重重地按了额头一下,接着从太监手中取来芙旋花丹一口咽下。 看样子,他好像真的心中有鬼? 《扶明堂》里并没有提到过这个邑州王,但是听封号便能猜出,他早年间应当是和谢钊临一起,在雍都生活过一阵子的。 并且很有可能知道对方的秘密…… 桂颐鸣的脖子上套着枷锁,说话间两边侍卫直接狠狠地拽着木枷,将他拖了出去。 “……啊!!!” 木枷勒在桂颐鸣的脖颈上,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更别提说话。 桂颐鸣两手用力扒在脖颈间,他一边尝试着将枷锁从脖子上拽下,一边拼尽全力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嘶喊着。 身为太医的文清辞,站在大殿最末尾。 最后一刻,桂颐鸣终于挣扎着说出了一句稍微完整些的话。 这句话,落入了文清辞的耳朵里。 年轻的太医瞬间咬紧了牙关。 在紧张情绪的影响下,他甚至忍不住轻轻地咳了起来。 “你……咳咳,那年雍都大雪……咳咳,饥,饥荒,是你说咳咳咳……帝星不稳,稳,那话都是你说的,传言……都是,流…流民也是你,杀——” 桂颐鸣睁圆了眼睛,双目血红,狠狠地瞪向坐在高台上的那抹身影。 整间大殿里,或许只有文清辞听到了他的话。 桂颐鸣的语句破破碎碎,乍一听很难理解。 但是看过无数部的文清辞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前朝某年,国境内闹起了雪灾。 谢钊临借此机会,编造了类似于“帝星不稳,招致灾祸”的传言,并大肆散播。 甚至于……还杀了到雍都来逃荒的难民! 自然灾害原本就是一个王朝覆灭的重要原因。 更别说谢钊临还将其与所谓的“鬼神之说”联系在了一起,有意在背后推波助澜。 放在平常,或许不会有人理会这种说法。 但是在那段人心惶惶的日子里,便格外唬人。 谢钊临的皇位,的确不是正大光明地拿到手的。 延仪殿的另一头,一直垂眸的谢不逢忽然缓缓地笑了起来。 雪灾、难年,惨死于雍城外的流民? 这一切,都是为了彰显先帝“无德、无能”,逼他退位。 要不是今日听到谢钊临写满了恐惧的心声,谢不逢还真的不知道,当今圣上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埋在了心底。 而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想要杀了那群贵族,也是因为谢钊临大概猜到,这群人对自己干的“好事”知晓一二。 芙旋花丹起了效,皇帝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刑部尚书清了清嗓子,继续念着最终裁判。 而在他们被拖下去的那一刻,文清辞看到…… 这群人的眼中,写满了 恨意。 其中不但有对谢钊临的……更有对自己的。 皇帝一向自诩赏罚分明。 既然有罚,那必定也有封赏。 谋反的贵族全被押了下去,延仪殿内转眼空空荡荡。 贤公公带着圣旨站了出来,笑着念起了皇帝的封赏。 他刚刚开口,一边的禹冠林便笑眯眯地朝文清辞看了过来,同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今日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封赏必定会有文清辞一份。 果不其然,贤公公象征性地念了几句,“文清辞”的名字,便出现在了他口中。 ——太医文清辞,护驾有功,特封为正三品翰林学士,以彰皇恩。 “翰林院”这一机构,自前朝就有,但是卫朝却从未设立过。 没想到皇帝今天竟然因为文清辞,将它重新提了出来。 翰林院里有卜、医、棋、术学之士。 他们平常并不用上朝,只是充当着皇帝的私人秘书、顾问的身份。 ……如果要封赏文清辞的话,这的确是个好位置。 虽然早就猜到皇帝要赏文清辞,可是听到“翰林学士”这几个字之后,众人脸上的表情,还是在刹那之间精彩了起来。 太医署最高的太医令,也不过是个五品官。 可是今天,文清辞竟然一跃成为了三品大员。 卫朝立朝二十余年,谁能想到晋升最快的大臣,竟然是一个太医呢? 谢钊临此举,简直是将文清辞捧到了一个前所有为的高度。 文清辞:……!!!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他的大脑,还是在瞬间便空白一片。 幸好微笑早就同面具般僵在了他的脸上,文清辞的动作优雅,丝毫未显惊慌。 “臣谢主隆恩。” 此刻他的声音陌生到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 皇帝笑着朝文清辞看去,末了忽然补充道:“爱卿来雍都已有数月,一直住在太医署也未有府邸。太殊宫外一直空着的承合苑,正好还没有主人,往后爱卿便住在那里去吧。” 承合苑同样是前朝所修,之前一直住着历代的翰林大学士,赐给文清辞的确合适。 然而听到这里,大殿角落得谢不逢,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一丝不容忽视的不悦从他眼底闪过。 太医署的卧房,狭小又过分简单,的确配不上文清辞的身份。 可是谢不逢心里的那个声音,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不愿文清辞住到宫外,更不愿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呵呵,陛下如此看重文清辞,还不是因为他的血吗? 如此丰厚的赏赐,不过是买命钱而已。也不知道他还能风光几时? 谢不逢缓缓地眯起眼眸。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那日雪地里冰冷僵硬的羊羔,还有文清辞身上的温度。 瞬间,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恐惧感,便占据了少年的心房…… 封赏结束,皇帝便命众人退下。 延仪殿在太殊宫靠南的位置,属于前朝范畴,文清辞之前并没有来过。 一行人在兆公公的带领下,向后宫而去。 “……再过几日文太医便要乔迁新居了,咱家在此恭喜您了,”说着,兆公公便颇为夸张的朝文清辞拱手,末了又侧身问,“就是不知道文太医打算哪日办乔迁宴?” 按照卫朝的传统,凡是被赏府邸者,都要设宴感谢皇恩浩荡。 但是文清辞对这种活动,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笑着说:“此事等未来再说吧。” 文清辞的话音刚一落下, 一旁的谢不逢忽然转身冷冷地将兆公公看了一眼, 少年的眼眸似刀,只一眼便让兆公公心生寒意。 “好好!”虽没搞懂自己和文清辞聊天,谢不逢瞪个什么,但被他这么一看,兆公公还是忙笑着闭上了嘴。 太殊宫占地足有四五千亩。 从延仪殿回太医署的路,文清辞还从没有走过,这一路的风景,对他而言都很是陌生。 话音刚一落下,文清辞便看到,不远处的竹林间,藏着一座颇为雅致的青黛色宫殿。 这座宫殿的建筑风格,与整座太殊宫格格不入。 而定睛一看……竹林中似乎还有人正坐着抚琴。 见兆公公好像又酝酿着想要说些什么,文清辞赶忙转移话题:“兆公公,这是何处?” “哦……这个啊,”太监的声音忽然暧.昧了起来,同时垂眸笑了一下回答道,“这是公子们住的地方。” 公子? 这是什么? 闻言,谢不逢也随着文清辞的视线,一起向竹林深处看了过去。 文清辞进宫虽然已经有几个月,大名也传遍了整个雍都,但是他平常接触的人,也就是那固定的几个而已。 他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也想不起所谓的“公子”是谁。 兆公公对此好像早有预料似的,他笑了一下,朝文清辞挤了挤眉,继续用那暧.昧至极的语气说:“‘公子’也是陛下的身边人,只不过啊……是男的而已。” 文清辞:…… 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还有男宠? 听到兆公公的答案,文清辞瞬间后悔了起来。 早知道自己刚刚就继续让他聊乔迁的事了。 兆公公说完这句话,习惯性地将视线落在文清辞的身上,观察起了他的表情。 被他这样看着,文清辞只好笑着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然而就在文清辞打算翻过这一章的时候,走在他身边的少年,竟突然出声了:“男的?” 刚回雍都几个月的谢不逢,此前还真不知道皇帝的身边,竟然还有男人。 谢不逢紧锁着眉,目光中不由得透出了浓浓的厌恶——这是对他父皇的。 见状,文清辞脚步随之一顿。 他误会了谢不逢的目光。 而一边的兆公公还以为文清辞突然这么问,是对此事感兴趣,便颇有兴致地介绍了起来。 在他的口中,“男风”是卫朝上层士族平日里无伤大雅的消遣,是一种流行于王公贵族间的玩乐。 兆公公越说,谢不逢眼中的厌恶越浓。 ……他从三岁起,就生活在肃州皇陵,好像真的没有机会了解这种知识。 如今可千万不要被贤公公给带歪了啊! 身为一个现代人,文清辞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侧身朝少年问:“殿下可是在想‘公子’的事?” 谢不逢没有摇头,只是深深地朝他看了过去。 只见文清辞垂眸笑了一下,他轻轻咳了一声,一边缓步向前走,一边淡淡地说:“喜爱同性并非消遣、娱乐,而是生来有之。与男女之爱,没有任何两样。” 文清辞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既委婉又清晰。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的话音刚刚落下,走在一边的谢不逢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蹙眉看着自己的眼睛问:“你是说,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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