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港走了之后戚同舟独自在校园乱逛,做贼心虚地偷看手机,突然脚步一顿。 偷偷摸摸的干什么?朋友之间抓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 想着,他索性把陈文港那张照片直接发给他,还大大方方发了个朋友圈。 很快有朋友给他点赞。他干姐姐李红琼夹在里面,还给他发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 大概牧清也看到了戚同舟朋友圈,主动发来消息问他在哪,说自己也正好在学校。 戚同舟把他当好朋友,想想也不白来一趟:“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牧清却回复说:“还是我请你吃吧,感谢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 私下里两人保持着时不时聊几句的联络频率,戚同舟还帮他介绍了一个新锐策展人。 主要是这年头,搞艺术的都靠捧,那个人是戚同舟母亲认识的,据说在买手圈里有点能量,发掘过不少新人作品,说实话也很会炒作。戚同舟虽然对艺术圈懂得不多,但义气还是有的,特特惦记着要来联系方式给牧清。想起这茬,待会儿还要问一下合作得怎么样。 过约莫一刻钟,他见到牧清顶着太阳向自己走来。 天热,牧清拣着树荫下走,步伐不快不慢,白衬衫牛仔裤,清清爽爽的学生模样。 戚同舟站在路边,两手揣在兜里,离远看,再次升起一种他跟陈文港很像的错觉。 要说哪里,终于想起姐姐常用的一个词——可能是衣品。戚同舟突然发现了其中原因,陈文港似乎也爱穿这种衬衫。但穿衣打扮这个事情又没有垄断,他把想法抛之脑后。 那个策展人跟牧清聊得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戚同舟为他感到高兴。 餐桌上他追问具体情况:“所以那人说,还可以给你做个专人主题的画展?” “对。他好像挺看好我的作品,说算是有灵气的,大概觉得还有点价值吧。” “那真是厉害。”戚同舟真心夸赞,“你别妄自菲薄,能开个人展就很不一般了。” “还不能这么说,八字没一撇呢。”牧清蹙着眉,“还要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赞助。” “办一个你说的这种画展,大概要多少钱?” “选好的美术馆,光场地费用可能就要十到二十万之间。还有其他杂项。” 戚同舟听牧清这么说,心头有些意动。 他小少爷不识物价,原本还以为要大几百万的——如果才要二三十万,他自己都可以拿出这个钱来,家人平时随便买个奢牌也不过这个数字。 但这话他显然不可能当着牧清的面提出来,伤对方面子。 认识这么久,戚同舟也知道了牧清的情况,无父无母,住舅舅家,要说身世比陈文港其实没好多少,手头没他宽裕这是肯定的。这两人身上似乎都有一种清高劲儿,想来都不容易。 甚至戚同舟想要不然偷偷在背后帮一把,但这就没必要让对方知道了。 把想法暂时压在心里,两人继续吃饭,他们俩聊天,大部分时候是戚同舟找话题,想起今天听其他学生说的,突然问:“对了,你知道咱们学校评选的那个校园什么什么之星吗?” 他没发现牧清的脸色突然微妙地顿一下:“你说‘校园之星’吧。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入口在哪?”戚同舟很兴奋,“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但上午人多,我没问清楚。你知道文港还是候选人吗?据说票数很有希望夺冠呢,我想看看这个活动页面。” “在学校官网。” “好,我看看。” 然而打开页面,戚同舟露出和郑茂勋一样的表情,他还更尴尬一些——为了刚刚说的话。 “诶,原来你也是候选人。”好在戚同舟反应迅速,做出个惊喜的样子,“而且票数也这么高。我说你也太谦虚了,未来的校园之星哎,怎么都没听你提过这个?” “没什么好提,也不算高。”牧清态度淡淡的,“我没有陈文港受欢迎。” “话不能这么说……” “这本来就是事实。” “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 戚同舟心道糟糕,但这也是个乌龙,他哪知道两个都是候选人,竞争关系。刚刚那样说话肯定是让人心里不舒服的,但他又隐隐生觉得,如果对面是陈文港,肯定不会这么小气。 他开了个玩笑,试图调节气氛:“可惜我现在还没学号,没票可投。不然下学期……” “没有那个必要。”牧清却已经把冷淡写在脸上“我本来就不明白这种活动有什么意义。把人像商品一样挂起来评头论足,光看脸就决定谁比谁好,这有意思吗?”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说罢把叉子丢在桌上,起身便往餐厅外走。 戚同舟连忙上去拉住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说话不过脑子。” 旁边有人闻声望来,大概牧清也不愿引人注目,终于跟他又坐回原位。 戚同舟连连道歉终于换得对方面色和缓。 牧清忽然却在他面前苦笑:“我是不是很小心眼?” 戚同舟一愣,忙道:“没有没有。是我说话先有问题的。” 牧清摇头:“不,你不知道。我自己都没想到会为这么件小事斤斤计较。其实本来我跟陈文港没什么矛盾,但是,你懂吗?忽然发现你身边熟悉的人比你强太多那种感觉。” 这话叫戚同舟不知道怎么答,但并不至于心生反感。相反,过去牧清对他有种若即若离的游离感,突然袒露出真实的一面,戚同舟反而感觉被他信任,关系一下拉近很多。 最后他宽慰很久,牧清终于笑笑,临别前郑重对他道了歉:“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有调整好心态,反而冲你发泄,抱歉了,下次请你吃饭。” 戚同舟哪还会在意:“朋友之间就应该是这样的,有什么负面情绪发泄出来比较好。” 他真挚地说:“以后你再有什么糟心事,都可以把我当垃圾桶倾诉。” 夏日闷热,天气预报说近日连续有雨,提醒市民出门小心路滑,携带雨具。 筹备中的厚仁特教学校地址设在老城区的升堂街。 政府福利署相关部门批了一栋建筑给学校使用,本来是栋烂尾楼,被政府接管后重新修建加盖,之后改变了规划用途,地理位置位于几个定点福利院中心点上,各方面都算便宜。 霍念生从教室后门往里看时,陈文港正在跟几个同事开会,讨论得有来有回。 似乎在一些意见上出现分歧。 学校招聘老师和校工,前者毫无疑问要做详细的背景调查。代理负责人提出调查范围应该扩大到所有入职员工,包括但不限于负责保洁、水电、锅炉、厨房、司机的所有勤杂人员。 但有人觉得这样流程过于复杂,招聘成本太高,实施起来不太现实。 陈文港收到霍念生的消息,侧过头,透过后窗玻璃对上他的眼。 他微微笑了一下,把头转回去,举了举手:“我同意eden的意见。” 叫eden那位女士就是提出对所有校工做背调的:“不仅要做,而且再详细都不为过。” 对面反驳:“我倾向于开具无犯罪证明就够了。我们的保洁和司机都是外包,人员时有轮换,如果来一个扫地的我们都要查一次,哪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 她坚持:“可我们不是在开公司做生意。成本要控制,但不是在这些方面。” 最后陈文港帮腔:“换个角度想,到时学校接收的都是特殊儿童,她们中大部分受了欺负都不会表达,甚至根本不懂自己受了欺负。万一有类似性侵的恶**件发生,刽子手就是我们亲手放进来的。那个情况至少我是不敢想的。” 此言一出,对面脸色闪烁,也没再说什么话反驳了,算是达成共识。 “这条就这么定了。”eden说,“文港,你把章程接着往下念。” 过半小时,该讨论的讨论完了,屋里几个人站起身散会。 陈文港才在教室外为两人做介绍:“这位是eden,罗素薇,目前学校的代理负责人。” 霍念生和她客套握手。 罗素薇老成练达,将霍念生打量一番——先判断是个有钱的,心里和潜在捐赠人划了个等号,笑盈盈交代陈文港:“你带霍先生随便参观一下。基金会还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陈文港和她告辞:“慢走。” 霍念生两手抄兜,四下张望。 教室是粉刷一新的,墙面鲜艳明丽,地上铺着泡沫地毯,四周装着低低的栏杆扶手。没有一般学校那样的课桌,墙边一排圆润的小椅子,屋内找不到一个锐角。 刚刚一群成年人就是屈着腿窝在这些椅子上开的会。 陈文港带他出了门:“因为家具还没全部到位,办公室椅子都不够,只能先借教室用。” 这所特教学校还是一个半成品状态,连办公功能都不齐备,其他人自然也很快离开。 整栋楼空空如也,只剩他们两个活人,走廊上脚步都有回声,踢踢踏踏格外空旷。 夕阳从一头窗户照进,色调是暖的,把新漆过的墙壁也做旧,加了复古滤镜。 陈文港带他一件教室一件教室走过去,推开门给他参观感统室。霍念生走马观花,却渐渐生出一个错觉,他可以这样跟陈文港走到旧日时光的尽头。这想法让他觉得温暖和惆怅。 到这层最后一个房间,他伸手搂住陈文港,有些粗暴地抵着他在墙上接了个吻。 陈文港克制地把他推开:“你不要乱来。也不看看头顶上有监控。” 但监控无疑也还没启用。霍念生无所顾忌:“今天剩下的时间归我了,嗯?” 他眼神里写满要发生什么,陈文港忽然心跳加速,与他十指相扣:“等我先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