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的诉求,卢大人却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实不相瞒,倒不是我回绝。” “只是……自我儿死亡以后,他的两个小厮也疯了。” 冬暝眉心一动,看了一眼青然。 青然点头之后,冬暝笑道: “不打紧。” “我的夫人对邪祟之物,也有非常敏锐的洞察力,那小厮若是因为邪祟而疯魔,倒是也可以医治一二。” 说话的功夫,青然则是不着痕迹的注意着裴亮。 不过,未曾开口时的裴亮,只是默默坐在那里,手中一直在轻捻佛珠。但是那串佛珠很普通,并非吴勇豪口中所言的佛头佛珠。 …… 话说到这个份上,卢大人自然不再拒绝。 便带着三人,来到了卢家后院之处。 还未等卢大人开口,冬暝就已经听到了一阵喧闹之声。 似乎是单独腾出的一间房子,两个小厮打扮的人坐在里面,一个劲的朝着地面磕头。 那架势,就像是在拜佛一样。 他们的面部有些扭曲,半张脸笑,半张脸哭。 “我错了!” “求丹莲菩萨饶了我吧!” “我不是故意杀死那只小犬的!” “求求菩萨饶了我!” 冬暝有些疑惑。 因为就这两人口中说话的逻辑来看,似乎和正常人也没有太大区别。 可是当冬暝尝试性询问两人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就死死盯着眼前的墙壁。 这里既没有佛像,也没有佛经,他们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就在那拼命的叩拜。 哪怕磕的额头满是鲜血,也没有停下。 “这……不拦着他们?”冬暝看向卢大人。 后者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拦着他们,他们就跟疯狗一样随便咬人!” “那是真的咬!” “有几个小厮,都被咬掉了几块肉!” “但是,只要他们这么磕头,一天下来就会非常听话。” “所以……” 冬暝点点头。 随后,忽然是想到了什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对了,卢大人。” “这两小厮,算是从你家二公子小的时候就陪着长大的亲信吧。” 卢大人摇摇头: “倒也不是。” “陪着我二儿子长大的,很早以前因为意外就过世了。” …… 冬暝并没有选择在卢家逗留太久。 眼见小厮问不出问题,卢大人的回答也没什么破绽,就告罪一声,准备离开。 门口,两人看向裴亮。 “今日多谢你的拜帖了。” 裴亮缓缓摇头,笑道:“客气了,我们是好友,帮个忙而已。” …… 目送裴亮离去之后,冬暝看着对方行走的背影,眉心越发皱起。 “看来,这裴亮在水凉村内,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青然,你不觉得……他走路的样子,比起前两天更像是个修行人了吗?” 青然点点头: “没有了从前的龙行虎步,微微垂目低头,正是出家人的姿态。” “他真像一个和尚了。” 一路上,冬暝和青然也聊起了在卢家的问题。 “冬暝,我发现……你似乎很在意那两个小厮。” “是因为他们口中说的话吗?” 冬暝点点头,凝声道: “朝着不存在佛像的地方,跪拜并说着丹莲菩萨。” “这丹莲,在我先前的梦中,则是被放火烧寺的人称之为妖僧。” “还有,他们一直在说,自己只是杀了一条小犬。” “我们姑且假设,这丹莲菩萨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结合裴亮的变化,不觉得就很明显了吗?” 青然秀眉一蹙: “你的意思是……这个真实存在的丹莲,也许并非菩萨,而是一个有些手段的僧侣。” “他应该十分喜欢狗。” “所以,小厮杀了狗,引来了他的报复?” “那么反观裴亮,突然将狗视如亲子一般,同吃同睡,连曼铃君姐姐也冷落了,岂不是……” 冬暝微微一叹: “是的。” “我怀疑,那小厮也好,还有裴亮也好,恐怕都是被丹莲所影响。” 青然附和道: “我也一直在观察裴亮。” “从头至尾,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是挂着一丝笑容。” 冬暝却摆了摆手: “没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最大的变化。” “不管是卢大人诉说情况,还是我们见到两个小厮,这过程中产生情绪波动才是正常。” “没有情绪,那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他从出生开始,心性淡漠。” “要么,就是他知道什么,但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心理,让他忽略了人的基本反应,下意识的维持着不露破绽的表情。” 青然不禁苦恼: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最多只能证明,裴亮和小厮有问题。” “但是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 冬暝却道: “不,青然。” “你还忽略了一个人。” “卢大人也有问题。他在诉说儿子死亡的过程且不说了。” “我问你,一个从前名声不好,靠着杨国忠发家升官的人,你觉得他人品如何?” “这……”青然不由道:“应该……不太好。” 冬暝点点头: “一个人品、才学都不算很好的人,会白白养着两个疯掉的小厮?” “稍微寻常一点的豪门大户,遇到这种情况,仁义一点的,给一笔钱,叫来其家人将人领走。” “无耻一点的,将这两人直接找个人牙子发卖了,也能及时止损。” “怎么可能就这么养着?” “会这么做,一定是小厮的身上有什么秘密,是那个卢大人既不能发卖,也不能杀人灭口的。” “而且这个秘密,卢大人十有八九是一定知道的非常详细,清楚利害关系,才会这么做。” “走吧,姑且先回去。” “等大哥、二哥结束,整合张贤那部分的情报,就能做出一个大概的判断了。” …… 回到幻月阁之后,只见陈篁依旧没有开门营业的打算,就那么躺着。 青然笑嘻嘻的走上前,轻轻弹了一下陈篁的额头,将其从睡梦中惊醒。 陈篁咂了咂嘴:“嗯,你们回来了?” 冬暝无奈道:“阁主,大白天就一直睡,这可不好。” 陈篁一脸无奈: “你们以为我愿意啊。” “你和青然还好,我是完完全全的神性。” “这长安城现在妖气日益严重,让我都有些不适了。” 说着,陈篁眉心一皱,上下打量着冬暝和青然。 两人有些莫名其妙。 “等等,你们先别进去,就站在这里。” 陈篁起身之后,便匆匆跑到后院。 片刻后,他拿着一朵金灿灿的花走了过来。 “阁主,你这是……” “这是佛教的优昙婆罗花,可以吸纳、净化邪祟之气。” 话音刚落的功夫,就见那优昙婆罗花的花苞开始一点点展开,仿佛人在呼吸一般。 随着一开一合,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 冬暝和青然只觉得神清气爽。 尚不及开口,却见那优昙婆罗花忽然微微一颤,中心的花蕊之处,竟开始发黑! 随后,这黑色开始一点点朝着花朵外围扩散。 但诡异的是,这扩散的越多,冬暝和青然反而感觉身体似乎……越精神? 直至最外面一圈的莲花瓣,也即将完全变成黑色时,才逐渐停止。 反观冬暝和青然,甚至感觉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青然最先反应过来: “阁主。” “这优昙婆罗花可以净化邪祟,你的意思是……我们身上有邪气?”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啊……” 陈篁摇摇头: “首先,长安城内,如今妖孽横行,大量的邪祟之气弥漫在空中,已经对你造成了一些误判。” “其次,这也不是邪气,更不是妖气,而是……魔气!” 陈篁的表情顿时有些凝重: “所谓魔,不限于人、鬼、妖、魅等等。” “世间一切生灵,都可以成为魔。” “就如你们之前解决药仙童子之案时,遇到的王药。” 冬暝不由道: “可是……我们在卢家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如同当时王药身上的那股气息。” 陈篁摇摇头,手一扬,将手中的优昙婆罗花直接焚毁。 “魔是一种境界。” “就像佛教所言,欲界他化自在天之主波旬。” “他被称为魔佛,是因为他所阐述的佛法大多是歪理邪说。” “可偏偏是这套歪理邪说,却也能让他成为他化自在天之主。” “所以,你们可以理解为,魔是一种自我了悟的境界。” “在他人眼中,这种明悟是误入歧途。” “但是在入魔之人自己眼中,那就是唯一的康庄大道。” “历朝历代,成魔而雄踞一方者,也并非没有。” “比如……秦国时期的人屠白起,之所以坑杀三十万人,便是因为杀戮引魔心。” “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是为了秦国。” “所以,于外人他是疯子,是刽子手。于他自己,则是当时秦国的英雄。” 听着陈篁的叙述。 冬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和王药那次不同。 碰到王药时,他和青然是明显察觉到王药身上的变化的。 但是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得到。 这就说明,这次遇到的问题,要比王药入魔那一次要严重许多。 反观目前调查到的整体情况,其实不难猜测。 陈篁口中所谓的魔,恐怕就是……那梦中的妖僧丹莲。 反过来说,如果魔真的有这么恐怖的潜能。 那或许……这丹莲被那两个小厮称之为菩萨。 是不是……也并没有半点夸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