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太冷了。
琼恩·雪诺想。
当初他来绝境长城的时候,还没有眼下的这番感受。
作为一个从小在临冬城长大,土生土长的北境人。
琼恩·雪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习惯了与寒冷为伴。
虽然从他降生,也就是那个错误的春天之后,一直到他的父亲艾德·史塔克南下,整个维斯特洛理论上都是处在夏天的。
但夏天也是分区域的。
多恩的夏天有可能会把人活活热死,而北境的夏天,却会有一种叫做“夏雪”的东西。
是的,北境的夏天也会下雪的,琼恩·雪诺从小就知道。
他选择成为一名守夜人,是因为内心的荣誉感在召唤他,还有一点,他很清楚。
虽然自己的父亲,已经回归诸神怀抱的艾德·史塔克,是临冬城公爵,现在被围困在赫伦堡,带着北境残余的军队坚决抵抗的罗伯·史塔克,是自己的兄弟。
但是……他始终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是家族聚餐只能与士兵为伍,上不了那张长桌的私生子。
是人人鄙夷,只要稍稍有点名望的人都不愿意与之交好的私生子。
是不配拥有家族姓氏,只能以无处不在的雪花作为自己的姓氏,象征着卑贱与苦寒的私生子。
琼恩·雪诺都明白。
所以,他选择了成为一名守夜人,至少在这里,很少有人拿自己的姓氏来说事。
大家都是在鱼梁木前下跪,向新旧诸神盟誓永不相负的誓言兄弟。
琼恩·雪诺迫切地想获得尊重,但整个七国,一眼望不到边的,森严无比的贵族体系,让他连一丝呼吸的空间都寻不到。
于是,北境的私生子来到了长城,这一待就是两年。
而现在,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史塔克家族族语所说的那句话:
“凛冬将至!”
从克雷率兵,出塞外一举将野人大军击溃之后,整个塞外就飘起了越来越大的暴风雪。
刚开始只是黑城堡上下,守夜人们都能接受的普通风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琼恩·雪诺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从黑城堡的城门来到长城以北,到底是什么时候了,是山姆重感冒之前?还是艾迪嘲讽艾里沙爵士被打了一顿?
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每一天的工作,就是在不停地清扫压在整个黑城堡的积雪。
这本就是守夜人的职责,因为积雪过多会压坏黑城堡本就没有多少还在发挥作用的建筑,会让长城顶端变得难以通行。
如果一旦积雪时间过长,从柔软的新鲜雪,变成了坚硬的雪壳子,到那个时候,守夜人将被困在黑城堡,失去跟其他堡垒的联系。
所以,守夜人们扔掉手里的长剑,纷纷拿起铲子开始清扫积雪。
但是,他们清扫地再勤快,第二天一早,厚厚的积雪还会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令人沮丧而绝望。
再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有人再干这种必定没有回报的事情了。
最长的一段时间,守夜人们一连十三天,没有见过阳光。
到了最后,连最初下达命令的莫尔蒙总司令也放弃了清扫积雪的努力。
所有人窝在黑城堡里,点着柴火,目光呆滞地聚在一起,听着窗户外面呼啸的寒风,再没有了说话和训练的兴致。
莫尔蒙总司令意识到事情不对,于是,他立刻用训练最好的渡鸦,联系了临冬城方面,希望临冬城派人来支援黑城堡。
但因为自己儿子布兰·史塔克彻底昏迷而天天恍惚的凯特琳·徒利,却根本没有理会这封信,只是递给了鲁温学士,示意他拒绝了事。
北境已经再没有一兵一卒可以往北方调动了,凯特琳·徒利和鲁温学士都明白。
因此,他们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
虽然都是无穷无尽的暴雪,但显然,夜晚是比白天要难熬的多的。
阳光还是倔强的将自己少的可怜的热量,输送到了地面,让人类稍稍有些活动的能力,而在夜晚,没有任何人敢在室外释放自己。
除非他不想要自己身上的某个零件了。
琼恩·雪诺,待在司令塔的底部,在壁炉旁边支了张简陋的床,盖着厚厚的,死沉死沉的兽皮毯子,在冰冷如铁的被单上缩成了一团。
每天晚上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因为现在的温度,让他根本无法顺利入睡。
但今天似乎是个例外,在身体的微微颤抖中,琼恩·雪诺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
“我这是在哪?”
从雪地里猛然坐起来,琼恩·雪诺用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狠狠抹去了脸上的雪渣子。
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匕首,却摸了一个空。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眼前,是一大片黑色的森林。
这一定是鬼影森林,琼恩·雪诺心里笃定。
对一个合格的守夜人游骑兵而言,鬼影森林甚至要比长城更要让他们熟悉。
毕竟天天要和这座林子打交道。
他甩了甩满是黑色短发的脑袋,让上面沾着的雪不至于融化流到头皮上,这样很容易让自己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