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右躬身答道:“是!那幾個乞丐頭目都說之前未曾見過他,他腦中所想,實非乞丐能想到的,想查明他的過往,又實在是難……” 陳忠想到這幾晚的夢,終是沒有立刻下決斷,而是說: “等明日將山中事宜查明,再殺不遲!你去同安平縣令說,此次調兵我自會與官家奏明,讓他管好屬下的嘴,此事不宜聲張,事畢我自會為他請功。” 說罷,陳忠擺了擺手又說:“下去吧,辦完事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辛苦。” 顧右沒敢再勸,抿了抿嘴退了下去。 …… 夜半三更,柴房中的大頭鼾聲有節奏的刺耳,睡得正香。 吳晨被憋醒了,想著是晚上多喝了一碗湯,一邊埋怨自己貪嘴,一邊找到柴房角落處的恭桶,想要放水。 今晚雖有明月,可柴房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耳邊只能聽到屋外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吳晨摸索著站到恭桶前,突然覺得有股怪風吹過,說它怪是因為,這股風局部地區偏冷,吳晨打了個寒顫,他嘖了一聲,忽覺眼前原本黑乎乎一片,突然變得昏昏暗暗,若隱若現,像是有什么東西,非霧非煙,影影綽綽,再配上小風一吹,陰森之感頓起。 吳晨昨晚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可在這種氣氛下,昨晚的經歷不但沒能讓他有些勇氣,反而讓他更加恐懼,偏腦中還不自覺的出現幾首非常貼合的背景音樂,他自行選擇了一首最嚇人的,反復在腦中回蕩…… 吳晨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忘了還要小解的事,不知死活的睜大眼睛定睛一看,貼著墻面那里不知何時飄著一個人…… 吳晨認定,確定以及肯定那個人是飄著的,他縱觀全局,那個人腳是離地的。 吳晨只覺得心臟堵在喉嚨處,要不是嗓子眼小,肯定就蹦出來了,也好在心臟堵到了喉嚨,讓他沒機會喊出聲來。 吳晨僵直著身體想要回去,腳下卻半分動不得。 吳晨瞬間想到老黑安排給他的任務,他的恐懼頓時轉化成了勇氣,只見他雙目圓睜,視線偏離到一旁,輕輕問了句:“何方神圣?” “你能看到我?”那人直接閃到吳晨眼前,幾乎與吳晨面貼面。 吳晨再也忍不住了,也沒法忍,眼前的這張青灰色的臉上,還掛著些許腐肉,吳晨果斷的閉上眼,他想轉身就要跑,可也只能轉動上半身。 “你先離我遠些。”吳晨閉上眼,聲音發顫。 “你別怕……” 吳晨內心一萬匹馬在奔騰!這是人話嗎? “你一邊待會兒,我,緩一緩。” 吳晨感覺涼氣遠了些,才緩緩睜開眼睛,隨即嘆了口氣,心中暗嘆老黑給的這個任務不是人干的! “你別嘆氣,我只是昨晚見你進了山坳活著出來了,便想著或許你有些本事,可昨晚沒能跟住你,今日又見你上山,這才跟了來。” 吳晨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精神了一下,勸自己拿出認真的工作態度來,經過一番自洽,吳晨開口問道:“你肉身已死,為何不肯離去?” “放心不下啊!” “你想讓我幫你解決什么?” “你能,做什么?” “別過來!”吳晨感覺的涼氣又近了,趕忙喊了一句。 “別怕別怕,我只是沒想到你能幫我……” “你不是來找我幫忙的?”吳晨問完才想起來,自己的任務沒人知道,鬼更不知道。 “原本只是好奇,那個山坳從未有人能走出來……” “你可知為何?” “我沒進去過,不敢妄言,只知里面惡鬼頗多。” “他們出不來?” “出不來,我也進不去,今日也是好奇想看看你,沒想到你能看到我!我生前與人為善,從未做過惡事,讓我墜入山崖死的凄慘也就罷了,為何我死后家中妻兒還要被人欺凌?!我多想那惡人能見到我的樣子,可偏就嚇不到他……” 吳晨站在原地靜靜的聽著那鬼魂講述他生前死后的事,也便明白他為何不肯離去。 鬼魂是山下村子里的獵戶,名叫劉根,幾年前娶妻生子,日子清貧艱難,卻也樂在其中,前兩個月劉根上山墜崖身亡,本應去輪回轉世,可他不放心家中的嬌妻幼子,想回家看一眼再上路,哪知卻看到了村中潑皮調戲嬌妻,毆打幼子,劉根卻只能看著……這一看便是兩個多月,越看越不肯離去。 吳晨聽罷說:“我會幫你整治惡人,還你妻兒平靜的生活,之后你便可安心上路了。” 劉根起初不信,眼見吳晨被關在柴房,自己能否活命都不知,何來幫他一說? 可吳晨信誓旦旦,劉根這才將信將疑的離開了。 …… 這一晚陳忠睡得可不好,不是夢到煉獄便是夢到酷刑,幾次驚醒再睡,依舊噩夢連連,天剛蒙蒙亮,陳忠便起身了。 做了一晚上噩夢,陳忠的心情很不好,用過早飯,他強壓住內心的焦躁,安排進山事宜,等顧右他們帶隊離開,陳忠便覺得精神不濟,想要再睡一會兒,可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只覺著昨晚噩夢歷歷在目,像是真的發生過一般,他想著之前噩夢中有吳晨相救,這次莫不是因為自己動了殺念? 陳忠躺不住了,他身上的傷大多已無礙,可下地走動,他便讓小太監虛扶著,在屋里慢慢溜達幾步。 只走了幾步,便聽屋外有人急急的喊了一聲:“司尊!” “說!” “山坳又找不到了!”那人站在門口躬身回稟。 陳忠站住不走了,過了少許工夫才說:“知道了。” 那人轉身匆匆離開。 “天意啊!”陳忠站在屋中感慨了一句,隨即命人將吳晨叫來。 陳忠覺得經過柴房這一晚,吳晨理應順服不少,也是好事。 哪知吳晨背著手,晃晃悠悠的進了屋,見到陳忠也沒行禮,大大咧咧的坐到椅子上,仰頭問:“何時動手殺我們?能不能先讓我們吃飽了再殺?” 陳忠臉上白凈的肥肉不經意間抖動了一下,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吳晨,心里想不明白這個年輕人為何不知道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