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想想仔仔细细地将鞋子捆得结结实实。 而后她起身走了两步,嗯,很好,只有一点点影响走路。 她抬眼望了一眼天,天既然放晴,那就没有必要再借宝相寺的斗笠和蓑衣回去。 秦想想想着,转身又走进了宝相寺里。 斗笠和蓑衣是那位相熟的知客借给她的,她自然要去寻到那位知客。 春日夜短,秦想想一脚踩进宝相寺里,夜色就沉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秦想想有些许看得不大清楚。她扶着门框,定了定神,才往寮房的方向而去。 正是晚课的时候,和尚们念经的声音浮在夜空中,让人有一股莫名的心安。 秦想想这样想着的时候,东南尽头的寮房外,方才那群人静悄悄的潜伏在各处,听得和尚念经的声音,方才年轻的主子皱了皱眉。他的肌肤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眼皮半垂,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年轻随从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少主,我们就这样冲进去,是不是不大好?” 少主睨了他一眼。方才他们可是大咧咧的冲进宝相寺来,他现在才说不大好? 他穆霆素来就是光明磊落的,不像那些文官,净干些阴私事。 他抬手,年轻随从顿时噤声。 和尚念经的确不大好,遮掩了寮房里的人说话的声音。 寮房里不止李狗一个人,否则穆霆早就带人冲进去,将李狗痛打一番。 穆霆只想打李狗和秦狗,并不想波及旁人。 只可惜,他今天到京都时,就听说秦狗被皇帝赏了三十大板,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皇帝还算清醒,没有被李狗和秦狗说得昏了头。但秦狗被打板子,李狗可还好好的呢。这不,他得到消息,说是李狗下了值,就进了宝相寺。他自然是紧跟在后面,打算给李狗套上麻袋,然后将李狗打个半死。 穆霆又等了一会。里面和李狗说话的人总算推门出来了。 那人倒是遮掩得严实,戴着风帽,将门掩上之后遮遮掩掩的四下张望,才鬼鬼祟祟的离开。 哼,鼠辈。穆霆很不屑此人。 是时候该冲进去揍李狗一顿了。 穆霆正要举手指挥手下行动,忽地听得一道讶然的女声道:“杨叔,你怎么在这里?” 穆霆冷眼看去,只见问话的竟然是方才在寺庙外往水里捞鞋子的那个小娘子。 果然是个小娘子。穆霆莫名地想起从小娘子身上传出来的香味。 秦想想本想还完蓑衣后就直接离开,但贪恋诵声不断,竟是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这不就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人。她爹身边的长随杨叔。 秦想想虽然不常见杨叔,但她还是认得出杨叔的。毕竟每逢家里有什么大事,她作为小透明长女,也要意思意思地参加。而每当那时候,杨叔就帮着管家忙前忙后,是秦家很重要的人之一。 尽管杨叔戴着风帽,但秦想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叔是她爹身边的长随,素来形影不离,秦想想立即猜测,她爹大约在方才那间寮房里。 嗯,那是不是,可以蹭她爹的马车回家呢?说不定还能蹭一双鞋子。 秦想想想着,酒涡儿微动:“杨叔,我阿爹可是在此处?” 她看着杨叔脸上的神情有些许惊讶,然后很快地朝后面瞄了一眼,才道:“大娘子还没回去?” 秦想想点头:“方才下雨,我就没回去。我阿爹可是快回去了?我想跟着一道乘车回去。” 杨叔笑道:“大娘子抱歉,老爷还有事,不会马上回去。要不,我替大娘子到门口去雇一顶轿子吧。” 如此也是好的,这样也不用她出钱。 秦想想没多想,转身要走,却是堪堪转身的一瞬,余光瞄到杨叔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她长年在钟氏手下讨生活,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还是会的。 秦想想不由自主地起了一丝警惕。 但已经晚了,行为奇怪的杨叔已经扑了过来,手上还有一方帕子,紧紧地捂着秦想想的嘴巴。 穆霆身边的随从姚二郎,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啧了一声,悄声道:“这小娘子可真是够倒霉的。” 穆霆没作声,只冷冷地看着身子单薄的小娘子拼命挣扎着。 其实小娘子挺可怜。年轻长随心想。但主子没发声,他也没敢采取行动相救。 秦想想这辈子虽然过得不大舒心,但暂时还没有轻生的念头。 更别提还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捂死! 杨叔身材高大,力气也大,一手捂着她,另一只手想拖秦想想到更隐蔽的地方去。 秦想想身子单薄,他拖着她,就像拖一只狗那般轻松…… 杨叔刚这样想,忽地脑瓜子狠狠的挨了一着。这一着对他倒是没造成什么伤害,但从脑瓜子上流下一些冷冷冰冰的液体,味道怪怪的…… 还没等他品出来,他的脑瓜子又挨了一着。秦想想使了吃奶的劲,不断地用鞋底抽着杨叔的的脑袋,往死里抽!太过分了,她不就是想蹭一下她爹的马车吗,这杨叔还瞧不上她了! 这小娘子,有点意思啊。穆霆冷眼看着。 鞋底拍着人的脑袋,发出嗤嗤的声音,在一片诵经声中有一丝不搭调。 李狗终于听到动静,有人打开房门,悄悄地探出脑袋来。 看到杨大贵抱着脑瓜子,被一个身材单薄的小娘子抽打,那人有些吃惊,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救杨大贵…… 正犹豫着,他后脑勺忽地被人狠力一击,身子还没来得及瘫软在地上,就被人接了去。 几道身影紧接着蹿进房中去,房门被悄无声息地遮掩起来。 秦想想浑然不觉,只死命地抽打着杨大贵。 她下了狠劲,杨大贵不省得被她抽了多少回,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秦想想收起鞋底,往杨大贵的鼻下探了探,哼了一声:“我再怎么不受宠,也是秦家大娘子。” 她抬眼看向那间静悄悄的寮房。 那里面住的,肯定不是阿爹。阿爹虽然不爱她,但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又是最忌讳被对手抓住小辫子的,自然不会在外面做出虐待女儿的事情来。 说不定是杨大贵在外面养的外室,怕她发现,是以才要杀她灭口。 那她还要不要去威胁威胁杨大贵的外室呢? 算了,看在她暴打杨大贵、那女子不敢出来阻止的份上,还是给那个女子留几分薄面吧。 秦想想既然笃定那外室不敢出来,自己又兀自坐下来,用绳子绑好鞋底,踹了杨大贵一脚,预备回家找她爹告状去。 秦想想一走,寮房里,被人套着麻袋一顿猛打的李狗昏了过去,但还有气息。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净挑些不足以伤到要害的地方打,李狗是不会死的。 虽然没取李狗性命,但若是李狗清醒过来,又向皇帝参他爹一本,可不是什么好事。 穆霆做了个手势,一群人趁着夜色,离开了宝相寺。 春风寒冷,树影憧憧,寮房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然后又紧紧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