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又在吵什么?”罗祭酒的太太王氏由老仆陈妈扶着,虚弱地站在门口。 她年纪其实不大,不过才四十岁,但因为生孩子太多伤了身体,家中又不富裕,整日为了生计发愁,是以看上去竟是比六十老妪还要苍老。 罗大郎君给王氏请安:“阿娘。儿不过是教训三妹妹而已。三妹妹口无遮拦,差点得罪了廖家郎君。” 王氏对儿子十分宠爱,当即责怪起罗三娘来:“你若是得空,就回房多看看书,做做女红,再练练性子。上回去赏花会,你和四娘竟是白去了。”她说的白去,指的是二人回来之后,亦无人上门提亲。 她这么多女儿,就嫁了一个罗二娘,嫁得还不是太好。 罗三娘很不服气,却不敢再言语。 她娘看起来虽然很虚弱,但罚起她们来,毫不手软。 罗四娘拉了拉她,她便跟着罗四娘出去了。 罗家窄小,人又多,罗四娘和罗三娘说话,都得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三姐姐,丁姐姐可真是没了?上回在赏花会,她不是还好好的?” 而且还胆大包天,突然说她喜欢的是像穆霆那样的人,竟还当场朝穆霆掷荷包。罗四娘当时还很疑惑,明明丁大娘子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大哥哥啊。虽然她们都知道大哥哥喜欢的是秦婉婉。可秦婉婉容色过人,又是秦御史异常宠爱的女儿,无论如何,秦婉婉是决不可能低嫁到罗家的。 若没有方才那一巴掌,罗三娘是不会向罗四娘透露这回事的。但方才被大哥打了一巴掌,她满腔的怨愤无处发泄。罗四娘问她,她当即冲口道:“当真是没了啊。你当那廖郎君真是来寻扇子的?说不定他就是怀疑大哥了,这才上门拜访的。” 罗四娘惊疑地看着她:“三姐姐是说,大哥他,他害了丁姐姐?” 罗三娘赶紧往四周看了看:“你胡说什么呢,我可没有这般说。” 罗四娘勉强笑了笑:“妹妹说错了。” 她和三姐最为要好,自然是知晓三姐是想泄恨,但又不想替自己招惹上麻烦。毕竟在她们罗家,所有的资源都是要向大哥倾斜的。 只可惜,大哥资质平平,便是罗家倾众人之力,亦混不出个名头来。 当初她就觉得,其实丁姐姐和大哥甚是相配的。 丁姐姐竟然真的没了啊……罗四娘心中唏嘘不起。那丁姐姐送与大哥哥的那面扇子,大哥哥还会留着吗? 二人进门坐下,罗四娘刚坐下,外面便响起陈妈的声音:“四娘子,太太有请。” 罗四娘只得又起身出去。她出门时,罗三娘分外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罗四娘以为是母亲要见自己,没想到陈妈却将她领到大哥哥的屋外。 大哥哥在门里朝着她笑:“四妹妹,快快请进。” 大哥哥的屋中陈设自然比她们的要好一些,也要宽阔一些。以前她们能得进大哥哥的房间,是分外欢喜的。可今日罗四娘站在门外看着大哥哥,心中忽地起了奇怪的感觉。 仿佛进了这间房,便要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进来呀。”罗大郎君笑着,坐在玫瑰椅上,风度翩翩。 不,一定是自己想错了。大哥哥怎么会害自己呢?罗四娘将所有的心思都敛下,笑着走进去:“大哥哥。” 马司直领着大徐小程,穿过熙熙攘攘的巷道,敲响了穆霆住所的门。 姚二郎开门,将马司直等人领进门。 大徐看着风景如画的庭院,不由得又朝小程挤了挤眼。大徐一向自诩嫉恶如仇,对那些靠着祖上而取得官职的子弟尤为看不顺眼。 他可是听说,这位穆世子不曾建立军功,如今却得封世子。 封了世子便封吧,偏偏要学那廖浩海,非要掺合到大理寺里来查案。 一个在燕州长大的纨绔子弟,懂什么叫查案吗?要不是韩少卿摔断了腿,能轮得着他? 大徐在心中,分外唾弃穆霆。 可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而他们马司直,家贫如洗,查案查得再好也无人瞧见。 转眼已经到了穆霆屋外,姚二郎客气地请大徐和小程止步。 大徐眼尖,看到穆霆根本就没出面,在屋中等候的是他那两个参赞。 陈泽客气地和马司直说:“真是抱歉,世子昨晚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马司直,是以今日由我们二人问询马司直。” 啧,昨晚天气晴好,不过是吹点鸡毛风,这穆世子便得了风寒?可真是娇弱不胜春风。 马司直微笑着:“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韩少卿摔断了腿,医工让他静养。是以韩少卿只匆匆和下官说了几句而已。” “哦,韩少卿说什么了?”陈泽问。 “韩少卿告诉下官,他之所以得知长公主府里有狄族细作,却是已经不幸遇害的李庄李御史在去岁秋告诉他的。他本来并不相信,但经过数月的暗中调查,发觉长公主府的确有狄族人出入,这才确定了长公主通敌叛国的罪名。” 陈泽唇角微微上扬:“可李御史又是从何得知长公主府有狄族细作的?” 马司直摇头:“这韩少卿也不知晓,下官就更不知道了。恐怕知道内情的,只有李御史。” 朱参赞皱眉:“李御史已死,上哪里去问他?” 马司直微微笑着,不再言语。 陈泽与朱参赞相互看了一眼,朱参赞恭敬问道:“世子可还有疑问?” “暂时没有了。你们好生送送马司直。”屋中传来穆霆的声音。不像是受了风寒,但听着不似昨晚那般咄咄逼人。这些个世家子弟,素来都有些小脾气,马司直也很理解。 他含笑道:“世子若还有疑问,只管垂询下官,下官定当知无不言。” 外面大徐和小程又对视了一眼。 就这样结束了?昨晚穆世子对着马司直大发官威,让马司直好一顿折腾,今儿却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啧,想来是实在没什么脾气好发了吧。 仍旧是姚二郎送马司直等人出去,马司直已经跨过了门槛,朱三郎急急提着一个篮子走过来:“马司直请等一等!” 这是要搞什么小动作了吧?大徐警惕地挡在马司直面前,却听得朱三郎笑道:“听闻马司直家中还有两个病弱的孩子,这是世子特地吩咐我等给孩子准备的糕点,还请马司直收下。” 马司直看着篮子,脸上的笑容不变:“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司直,依属下看,这穆世子就是想借着这糕点来威胁您。” 大徐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眼看离院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是呀,他送便送,为何还要强调病弱二字呢?”小程也附言道。大理寺的同僚们,很多人都省得马司直家中有两个病弱的孩子。平时他们是小心翼翼,不提这“病弱”二字的。 越想越觉得那穆世子是居心不良,这篮子里的糕点定然是有问题的。 马司直苦笑道:“穆世子自小在军营里长大,他身边的人也都是军士出身,大约是说者无心罢。” 大徐皱眉:“马司直,咱们要不将这糕点扔了吧,横竖他们也不省得。这万一,万一有……” 小程手快,一把扯开盖着篮子的盖布:“咱们还是先看看他送的是什么……诶,这是桃花酥?” 映入马司直眼中的,是一篮子的桃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