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赖嬷嬷,府中还有一桩桃色的趣事在老人们嘴里流传着。 说是那时朝廷改新制,圣上欲要废除奴籍,这事儿虽然后头不知怎么的不曾再提过,可不少人当时是得着实实在在的好处的。 焦大便是那时脱了籍,兼之又有宁国府扶持,那一时间真真是日子红火,羡煞旁人。 正当众人都以为赖嬷嬷悔青肠子时,谁知道她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嫁给赖管事家,并在内宅站稳了脚跟,几番忠心耿耿的剖白,更是将当时的主母感动得不成样子。 后来生下赖大后,也一举成了新夫人也就是贾母房中小少爷的奶母子。 这事儿说远了,只说当时的宁国公逢人就赞扬焦大有情有义,是一等一的忠义之人!男人聚在一起说笑时,最喜欢拿女人做镶边。 而镶边之一的赖嬷嬷,当时就被不少人嘲笑过没运道,虽然烧对了冷灶,却没能把持住灶台,让后来者登了先。眼看焦大两口子先后脱了奴籍转为平民,衣食住行皆是高枕无忧时,嘲讽赖嬷嬷看走眼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一时间在两府舆论上的恶名到达了顶峰。 正当大家以为赖嬷嬷就要羞得无颜见人时,赖嬷嬷义愤填膺的站出来:“宁荣二公接连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啊!奴婢只恨自己是个女流,没法子上战场去,只得背地里在佛前日夜祝祷,乞求老天爷保佑,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奴是个没用的,唯女工尚拿得出手,这才绣了绣帕赠于熟识的仆役们。夫人明鉴!那帕子是人人都有的,奴婢不俱对峙!不能任由这恶名声传出去,坏了咱们府上的风气。” 赖嬷嬷当时一番涕泗滂沱的辩白,一举在贾府站稳了脚跟,后来赖家两个儿子俱是精明强干的好把式,颇得管家夫人的倚重。 到如今这一辈,赖家的子孙甚至已经走上为官之途,虽是捐来的县官,却也同奴仆们有着天壤之别。这等绸缪格局,实在令人赞叹! 再说这赖嬷嬷本身也是慧眼如炬又十分懂钻营的人,她在离荣府不足二里地的巷子里置了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小院子,听老人说最先头儿甚至不比多官那两间的小屋大,后因积年累月的鲸吞蚕食,将周边的房舍陆续买换,如今的赖家已颇具规模! “赖嬷嬷家的花园,可是不比咱们府上的会芳院小多少!”晴雯说到欢喜处,更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一劲儿往外抖。 听到此处,云珠一脸憧憬,十分艳羡道:“赖嬷嬷真会赚钱。”正要问这钱是怎么赚出来的,就听晴雯继续噼里啪啦道。 “那是,咱们三姑娘就不止一次夸过赖嬷嬷是个能人,将开源节流做到了极致,花园里春日里的笋,夏日里的花,秋日的果子莲藕,都是单独承包出去要收租子的。 便是那宽条儿的竹叶,也专门分派了人去摘了卖钱呢!”说道兴起处,晴雯咯咯的笑起来,黄莺似的问自己是不是很有趣。 在云珠看来,这哪里是趣事?这分明是生财有道! 而等到云珠真正站到赖家院子里时,更是被那四五进的大宅子镇得目瞪口呆。 从大门进来,亭台楼阁假山池塘,除了规模比贾府中小上几成,甚至自己同晴雯去拜见主家时,赖嬷嬷的派头端得可不比老太太小。 对比着这不比贾府差的赖府,初步了解过京中房价的云珠咋舌,她如何不知这脚下的每寸土地都可当金子用?在这富贵云集的宁荣副街上有座这么大的宅子,何止是一句会赚钱就能盖过去的? “规矩愈发大了。”拜见过后,两人便随着一个引路的半大女孩儿往正院去,晴雯侧头对身边的云竹咬了句耳朵。 有钱有地位,当然就要开始讲规矩派头了呀。 在外行走,因怕那些不合规矩的话语叫人听了去再起口舌,云珠只在心中腹诽,并不搭话。待走到外院花厅时,府中不少下人来来往往,张灯结彩间一派喜气洋洋,预备着明日的抓阄宴。 赖二家的小儿子,孙子辈的又一颗新星,这样富贵的家庭,委实会投胎。赖家虽是家生的仆役,可名利财富几乎快到顶峰,又有贾府扶持,这脱了奴籍的孙辈,将来真真是天高任鸟飞了。 正当她思索得起劲,门外突然传来一句响亮的呼喊:“大爷回来了!” 赖家下人喊大爷,想必就是那捐官的赖尚荣了?正与众人聊得高兴的晴雯也大吃一惊。到底是有官身的老爷,一众奴仆呼啦啦的行礼问好,云珠也不例外。 只心中暗道,这小儿子面子够大的,做官的堂兄还要专程回来道喜,将来也不知道会有一番怎样的造化。 “哎呀,可是我们回来得晚了?”院中一番恭敬后,一抹香风伴着娇俏的鹅黄色身影自外而入,扑向正从内院出来的赖二媳妇,嘴里脆生生道:“怪夫君事忙,眼瞧着来年便能外放了,我与夫君都不曾第一时间回来贺喜婶婶,婶婶身子可大好了?” “都好,都好。难得你们回来,你母亲可是惦念许久了,先头儿的节礼可都收到了?里头有新进的燕窝,你记着常喝,也好……”赖二媳妇牵起她的手上下打量,暧昧的将话头隐在舌尖,语气十分和煦。 “婶婶~”那鹅黄色的身影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赖尚荣,又跺跺脚作势拉着赖二媳妇往内院去。 那厢赖尚荣……光天化日之下,错开妻子的眼神后,正目光定定的看着晴雯。 “走,去针线房瞧瞧有没有咱们帮得上忙的。” “赖大老爷的妻子同赖二媳妇是族姐妹,俱姓杨,你瞧着她俩长得可相像?”晴雯拉着云珠走出院子,转角见不到身后的人影后才放慢了脚步,状似无意问道。 努力回想着赖二媳妇出了月子后富贵丰腴的身子,片刻后泄气道:“哪里像?一个胖一个瘦啊,五官也不甚像。” “岂止,性子也不像,小杨氏泼辣得紧。”在旁人的居所中说坏话,饶是晴雯也十分警惕,只紧紧挽着云珠的手一路避着人朝针线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