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医院。 唐俏儿住进了vip病房,打着点滴,躺在床上的她身心俱疲,却没有一丝睡意。 唐樾坐在床边,握住小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用棉签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脚踝的伤口。 唐俏儿这时才感到一丝痛觉,轻蹙眉心,缄默不语。 “俏俏,昨晚你没回盛京的别墅,也没回海门,你去了哪里?”唐樾温声低问,为她擦药的手有些颤抖。 唐俏儿:“……” “你是……去找沈惊觉了吗?” 那男人的名字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雷,每次唐樾提及都是谨慎的,“随风说昨天你带他去见沈惊觉了,谈得并不愉快。 后来你接到了一通电话,独自一人离开了。是去找他了吗?” “大哥……” 半响,唐俏儿才将涣散空洞的目光落在唐樾脸上,沙哑着说,“我好讨厌现在的自己……我觉得自己好贱啊……” “傻丫头,你说什么呢,不要妄自菲薄。” 唐樾心疼得呼吸不稳,倾身靠过去搂住了她,“谁敢说我的妹妹一句不是,我让他一辈子不得好活。” 神明,信仰,在血浓于水的亲情面前,不过泥胎木偶。 他只想让他的妹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唐俏儿躲在大哥怀里哽咽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沈惊觉与金恩柔的合照时,她会受到这么强烈的冲击。 仿佛,灵魂都四分五裂了。 这时,一名护士从门外进来。 “唐总,唐小姐的伤口该换药了。” “好。” 唐樾松开了拥抱着唐俏儿的双臂,满目忧忡地站起身准备回避。 护士帮唐俏儿脱掉宽大的病号服,她里面穿了一条银白色的真丝吊带裙,裸露在外的肌肤白若凝脂,手臂纤细得不堪一折。 虽然在唐俏儿很小的时候,唐樾还帮她换过衣服,哄她睡觉。但小妹现在是大姑娘了,这种情况他得避嫌。 正当他欲转身离开病房时,他不经意用余光瞥见,唐俏儿脖颈与锁骨处,细细密密的红印,那样的灼热刺目! 不知是脖颈,一路向下,直到前胸……全都是! 瞬间,唐樾震惊得静止了好几秒,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上前大手扳住了唐俏儿的削肩,十指快要嵌入她的血肉里。 护士吓了一跳,眼见唐总表情如山雨欲来,她忙知趣地暂时退了出去。 “俏俏……他碰你了?” 唐樾目光灼灼,声音干哑得厉害,“沈惊觉碰你了……你们发生了,是吗?” 唐俏儿眼神黯然地盯着他,扯了扯干涸的唇角。 没有回答,却等于回答了。 “他强迫的你?”这几个字,唐樾几乎是从齿缝间咬出来的。 “没有……我是自愿的。” 轰地一声,唐樾感觉自己心里最柔软的某处,天塌地陷。 …… 唐樾从病房里出来时,脸色如地狱般阴沉可怕。 听说小妹出了车祸,在盛京工作的唐栩、唐枫,还有在上课的唐槿都赶来了,连白烬飞也一路飙车直奔医院。 为了唐俏儿,唐家的孩子们真是难得凑的这么齐,只差人在军队的三哥白尘燃。 “大哥,好端端的……姐姐怎么会出车祸呢?”唐槿胆子最小,吓得不轻,泪水在眼底打转。 林溯看在眼里,很想上前轻轻抱一抱她,可少爷们都在,他只是个秘书,实在不好言行举止太过僭越。 只能把这份关心藏在心底,但他炽热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唐槿半分。 也许,像他这样的人。 唯一的资格,只有默默伫立在她身后,无声地守护吧。 “是啊大哥,俏俏可是地下车神,她的驾驶技术不比我差,怎么会追别人尾?按理来说别人应该连她的尾灯都看不见。”白烬飞也是无比迷惑。 这一路他的心也都紧紧揪着,他几次出重要任务,在犯罪分子枪口下九死一生都没皱过眉头,却被唐俏儿搞得方寸皆乱。 唐栩和唐枫也都紧张地看着唐樾,走廊里气氛颇为沉重。 唐樾俊容如覆寒霜,优越的下颌线紧绷,久久不语。 “大哥?”唐栩杵了他一下,“你倒是说话啊。” “俏俏车祸没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受到了些惊吓。” 良久,唐樾神思才从愤怒的漩涡之中抽离,淡淡地道,“这两天,你们就轮流守着俏俏,辛苦一下。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爸和太太们,他们都在陪着柔姨散心,俏俏也不会希望再给他们徒加压力。” “大哥,你这话听着真他妈让我来气,你是把我们当外人怎么着!” 白烬飞俊逸的眉宇一蹙,忿忿然,“俏俏是我们的亲妹妹,照顾她是天经地义,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也会留下的!” “是啊大哥,没什么比俏俏更重要。”唐栩和唐枫也忙附和。 “二哥,七哥你们都有工作在身,我没什么事,我和林溯哥哥可以二十四小时守着姐姐,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唐槿与林溯默契地对视,两人眼底都有心照不宣的情意。 “我没事儿,局里我打过招呼了。” 唐枫立刻婉拒,自责地叹了口气,“作为俏俏的哥哥,从小到大,我都没真正为她做过什么。这会儿她需要有人陪伴在身边,我岂有不陪伴她的道理,那我还算什么哥哥,算什么人啊。” 唐家的孩子,从没有其他豪门家族子弟的那些勾心斗角。 他们从来都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亲情。 “大哥,你把我们都安排了,那你呢?你有事要去做吗?”唐栩身为检察官有着颇为敏感的直觉,他察觉到了唐樾表现略有些反常,似乎在强自压抑着某种愤怒的情绪。 “有点事情要处理。” 说完,唐樾再度望向病房的门,踟蹰了一下,又走了进去。 此刻,唐俏儿已经换好了药,重新穿上宽大的病号服,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唐樾纤羽般的睫微微震颤,悄无声息地走到小妹面前,缓缓俯下身,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好休息,我的公主。大哥回头过来看你。” “大哥……” 唐俏儿没有睁开眼眸,只嗓音微弱地开口,“我没事的,我很好……你不要为我担心。” 她不这样说,还好。 偏偏她这样佯装坚强,刺穿了唐樾心脏最柔软的一隅,他眼底汪起泪影,几乎要克制不住落下泪来。 …… 唐樾面色阴沉地走向地下停车场。 刚到车前,柳随风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大表哥。” 唐樾挺拔的身形一顿,深深呼吸,慢慢转过身面向他。 地下停车场的照明不太亮。 但也足以让柳随风看清男人眼尾极力隐藏,却还是露出一丝破绽的猩红与晶莹。 不禁,在他原本平静的心湖掀起一圈圈激烈的涟漪。 唐樾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冷峻禁欲的脸庞透出的这一缕脆弱的伤痛,落在这男人眼中,是何等的性,感撩,人。 “有事吗?”唐樾整理了情绪,深邃的眸凝视着他。 柳随风狭长的狐狸眸微微一眯,一步步向他靠近。 两人四目相对,喘息相闻。 忽然,柳随风抬起干净白皙,骨节分明的素手,指尖轻轻抚过唐樾泛红的眼角。 唐樾心口重重一颤,呼吸变得急促。 “我知道,你心疼妹妹,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 柳随风精致的唇瓣贴近他耳畔,声色魅惑勾人,“但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别让你的小公主为你担心。 也别让我,为你担心。” 唐樾感到一种难明的情绪在心底漫延,耳尖迅速染上几许热意。 “知道你有得忙,那我就不蹭大表哥你的车了。” 柳随风挺直腰身,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看来啊,我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了呢。不如我一会儿去4s店提辆车得了,代步方便。 大表哥认不认识人呀,我买车能给我打折吗?” 话音未落,唐樾呼吸沉沉,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紧紧握着。 柳随风瞳仁深缩,心跳如擂鼓。 “送你的一点时间,我抽得出来。” 唐樾抿了下唇,将他一点点带向自己起伏的胸膛,“回阅棠苑后,地下车库的车,你随便挑。” 整整两天,沈惊觉滴米未进,只喝了些水,其他时间都睡得昏昏沉沉。 韩羡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急得如热锅蚂蚁,天天晚上都要对着窗外祈祷,祈祷沈总早日康复。 他情愿病成这样的人是自己,也舍不得见主人遭活罪。 离开了少夫人,沈总过的,这还叫人过的日子吗……太痛苦了。 “阿羡,你老板现在怎么样?” 霍如熙打来慰问电话,十分忧心,“他醒了吗?我现在过去看看他。” “霍少,别折腾了,沈总已经吃过药睡下了。”韩羡闷闷地道。 “那到底是治病的要还是安眠药啊,阿觉吃了就睡个没完没了。不行还是去医院吧,我会安排,一定全程保密!” “不必了,霍少。连唐小姐这位白神都拿沈总的病没办法,其他医生又能做什么呢?” 韩羡回身看着昏迷中的沈惊觉,心里很难受,“我都不知道,这药吃下去,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这话怎么说?” “副作用太大了,沈总吃过药后虽然停止了身体的震颤,但却会频繁呕吐,昏昏欲睡,感觉只是从一种痛苦转化成了另一种痛苦。 再吃下去……我真怕他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霍如熙讶然,半响失语。 “沈总为唐小姐付出那么多,一切都是因为她沈总才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唐小姐就不能给沈总一次机会呢?”韩羡心里焦急,有些口不择言了。 “阿羡,别这样说。” 霍如熙顿了顿,幽幽一声轻叹,“俏俏从不曾对不起他,如今阿觉是在历劫,但就当……是赎罪吧。 毕竟他们曾经的三年婚姻,你每天伴随在阿觉身边,也看得很明白。 俏俏那三年失去的,值得阿觉用一生去偿还。” 韩羡心脏受到了一记冲击,回想起曾经在沈家,可怜又无助,却始终对沈惊觉不离不弃,一腔热忱的少夫人…… 他不知怎么,无声无息地流下泪来。 沈总是太苦了。 可少夫人呢,何尝不是痛彻心扉。 …… 韩羡怕沈惊觉晚上起夜叫不到人,索性连衣服都没换,就在卧室沙发上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清晨,他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刚睁开眼就下意识地看向沈惊觉的方向。 ?! 床上竟然是空的,沈惊觉不见了! “沈总……沈总?!” 韩羡惊慌失措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开始满屋子寻找沈惊觉的身影。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开了。 只见沈惊觉穿戴整齐,一丝不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考究笔挺的西装三件套加身,腕表、领带、领针……配饰也全部到位。 强势冷峻的气场到位,不见病容,几乎让韩羡快要忘了昨晚他虚弱得不堪一击的样子。 “我的脸,有什么问题吗?”沈惊觉抬手系袖口,嗓音微透暗哑。 气息仍有些虚浮,只是不易察觉。 “沈总,您、您怎么起来了?您需要多休息!”韩羡十分担忧他的身体情况。 “今天集团有重要战略会议,我必须出席。”沈惊觉低敛眉目,神情如常。 “靠……我特么竟然忘了!” 韩羡猛地一拍额头,转而又好言相劝,“沈总,您现在还病着呢,今天的会我看就算了,不要硬撑了!” 沈惊觉苍白英俊的面靥一片淡凉,抬手示意他噤声。 “我没事,备车吧。” 上午十点整,黑色劳斯莱斯准时出现在沈氏集团大厦门前。 盛a9999这拉风的车牌一经出现,霎时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瞩目。 “9999!还是盛a车牌!这可太难得了!”路人纷纷议论。 “这个车牌我记得是上过拍卖会的,好像最后拍到了两千多万,当时还上了新闻!” “卧槽?!一个车牌两千万?!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我真好奇,车主到底是什么人?” “那还用问?肯定是你我永远触及不到的人!” 此刻,豪车车厢内。 唐樾正襟而坐,低垂长睫看着翻开摊放在双膝间的《圣经》,手握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 祷告完毕。 他缓缓合上《圣经》,说了声“阿门”。 再度抬眼时,黑白分明的眸子已攀上灼目的血丝,如被桎梏多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地狱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