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郡王的话犹如让人掉入冰窟一般,冰冷彻骨的感觉顿时让藏于灵堂后方的人一惊,目光不觉望向清茉。眼中有着惊讶、有着不信、有着疑惑,有着太多太多,仿佛染缸中混合的无数色彩,无法数清。
清茉这时并未去注意身边的他人,然而她全部都能料到。身边的目光,他们心中想法,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她都能料到。但是她很清楚,这只是开胃菜,后面的大餐会让他们更加惊异。
灵堂中央,听着宁郡王说这话的钰阳,心中恼火,怒宁郡王这般冤枉他们少主。但是在表面上,他依旧将自己当做旻止,面容上有着与旻止如出一辙的苦楚已经沉痛,当然也包含着一种深及骨髓的矛盾。
他望着宁郡王,俊秀的面容隐于烛火的暗处,孤寂的表情仿佛这个尘世独独生下他,寂寞无助。
沉默了片刻,钰阳看向宁郡王,唇微微张合,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父……父王,茉儿……茉儿她为何要如此?即使您和母妃从小未好好关怀她,但是她……但是她为何要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孩儿,孩儿还是不懂,孩儿不懂……”
“唉……”钰阳的话让宁郡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望向灵堂中的黑漆棺材,目光之中尽是无奈:“茉儿终究还是恨父王和你的母妃,不然她也不会下此毒手。也对,父王和你母妃生她养她,却从不宠她爱她,就连她和锦儿上错轿,父王也是偏爱于锦儿,让她一人独自面对那丧尽天良的阉人,她恨父王,恨你母妃也是自然的。只是,父王万万没有想到,她恨我们至此,竟然要我们的命偿还才可。但若这样真能消除她的恨意,父王愿意用这条命偿还她。”
宁郡王的语气中包含着广阔如海的愧疚,以及深重如山的悔意,他摇头,眼中尽是沉痛:“茉儿还小,从小父王便没有教过她善恶黑白,等到父王后悔的时候,她已经走上了弑父杀母之路,这一切的后果都是因为父王,都是因为父王从小忽视于她,不然她定然会是一个极其孝顺的孩子。”
如此话语传到白紫箫耳中,他侧首,挑起清茉的下巴,声音冷漠的道:“就算好好教你,你怕是也不懂什么叫孝顺?不过楚不复倒真是口才一流,这话说的本督主都快要感动的哭了。”
白紫箫这话让周围的人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冷寒之意,他们都知这阴晴不定的九千岁不是感动而是嘲笑。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自娱自乐一般。
虽说,眼前的一切,他们还是不懂,但是他们能够感觉到,当这舞台上的戏落幕之后,必然会是一种翻天覆地的改变。
“父王,孩儿知道,孩儿在九千岁面前只是蝼蚁。孩儿也想茉儿回到宁郡王府,像一寻常女子那般,嫁一寻常夫婿,夫妻恩爱一生,但……”钰阳自嘲的笑了一声,声音是那般的嘲讽轻鄙,他抬起手,望着自己的纤长的手指,目光和笑容漠视而又无奈。
不过,他们少主,怕是很喜欢享受路途的障碍与麻烦,不然又怎么会这般费心费力要帮狮子找回已失去的。
说到底,自己和母妃都是一类人。在亲人和宁郡王府的未来间,选择的永远都是宁郡王府的未来。
他沉默了片刻,猛然握紧自己的手,有些机械的摇了摇头,更紧咬住牙齿:“孩儿终究不是能登高权之人,即使有心,但终究是无力,父王孩儿……”
怪不得他们少主要这般费力,来演这一场戏。一个已经褪去尖牙和利爪的狮子,若是寻回了这些,那么他会是狮子中佼佼者,当然也会是一个如山的障碍。
望着离自己不过咫尺距离的流云针,文景的目光甚至没有动辄过一丝一毫。清隽绝雅的面容上,笑容浮动连连,临危不惧的姿态仿佛于九天之上掌控一切的仙人一般,从容如云,淡定如山。
宁郡王看他这般挣扎痛苦,心中不免回想起当初的自己。他记得当初自己经历这些事的时候,也是一般的痛苦,一般的无助,一般的绝望,而此时这种事情再次落到他的儿子身上,他仿佛再次经历一般,心痛的无以复加。
人需要成长,就必须先承受失去与痛苦。一个人只有失去,才能得到。
女儿,妻子,母亲,说到底不过是拿来垫脚的东西。
但是当初,是母妃这般算计自己,而如今,是自己这般算计自己的亲子。
“清茉,如今的年岁还不到文景死的时候,你别吓我,我胆儿小。”文景伸手推开那九寸长的流云针,目光再次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