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可名状的恐惧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的孩子? 他在心里呐喊,却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 简年只崩溃了很短的时间,便迅速冷静下来。 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已经令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听话。 听话才有活路。 他也确实做得非常好。 完全让那些暗中窥视的双眼意识到,他完全配合。 他很快就取得了时默的信任,在星星的检查数据上做一点小小的修改。 他看上去一直在为最后的那一场手术做准备。 要在那场手术中,营造一点小小的巧合和意外,让这个天使一样的小姑娘,再也没有睁开双眼的机会。 简年不得不承认,他有好几次,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看到了谢子狱看星星的眼神。 他熟悉那个眼神,那是守护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的眼神。 压抑的愧疚,无法掩盖的爱意和关心,还有无穷无尽的挣扎。 那个叫星星的一样的小朋友,竟是敏锐地看出了他和谢子狱之间的羁绊。 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点朦胧的预感——为什么那个怪物希望星星死。 毕竟,这样的小天使,看上去真的能拯救世界。 在和星星聊过之后的那一天晚上,他居然梦到了自己的妻子。 在姜奕死后,他再也没有梦到过她。 他一度觉得,姜奕在恨自己——是的,毕竟他自己也没有勇气去见姜奕。 他甚至没有办法保护他的孩子们。 所以,他最爱的人,甚至在他的梦里,都不愿意出现。 那一场梦里,他盯着姜奕,梦里的他浑身发抖,被姜奕抱在了怀里。 “别怕。”他听到她说,“我不出现在你的梦里,只是怕你太想我,可是没想到,你……” “我该怎么办……”简年压抑着哭泣。 姜奕笑了一下:“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甘心吗,愿意吗,想要赌一下吗?以及——你信任我们的孩子吗?” 简年愣住了。 半晌,他哑声道:“我不想逃避,我不甘心。” 姜奕:“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从梦中醒来,外面漫天星空,脸颊湿漉漉的一片。 怀里似乎还残留着姜奕怀抱的温度。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手心,忽然笑了一下。 他一边瞒着那些监视,作出看似对星星有害的事情。 一边着手准备将一些东西留给谢子狱。 他看着那个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满眼凌厉气息的男人,感觉到了几乎要溢出胸膛的自豪。 那是他和姜奕的孩子,是他们拼死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那一天谢子狱差一点被车撞,让他意识到,他必须要提醒谢子狱。 谢子狱看上去居然也并不意外。 所以,不愧是他的孩子。 他好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要帮助时默,做一场最完美的手术,然后坦然去见姜奕—— 他真的好想她,想了十八年,现在终于有勇气去见她了。 也是这个时候,他理解了当初的姜奕,为什么不畏惧死亡。 因为信任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一定会勇敢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辜负了姜奕的信任了,但是他知道,谢子狱不会。 简年给谢子狱留了一些东西,当着谢子狱的面,将钥匙放在了自己办公室的抽屉里。 父子永远是父子,即便是从未见过面,互相也能感知到羁绊。 谢子狱会拿到钥匙吗,会去吗,会找到最后的那一封信吗?简年并不确定。 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受那命运的裹胁。 他要冲破命运。 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是什么样的存在,有什么目的,他都不再畏惧。 在给星星做手术的那天,他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放了一朵花。 他即将要去见姜奕,当然不能食言——告白的那一天,他说,他每天都要送给她花。 去见她,再不能空着手吧。 他当然看出来谢子狱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在死亡之前,将一切告诉谢子狱。 准确来说,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也不配认他。 更不希望谢子狱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再经历自己的死亡。 他当然会在最后的那一封信上将所有的真相告诉谢子狱,但这也只是因为谢子狱有权利知道真相。 手术很成功,比他预料的还要成功。 他知道,当星星被推出手术室的大门,他和谢子狱就要面对死亡的威胁。 但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又有什么畏惧。 在看到谢子狱,看到那么多人因为一句“手术成功”而欣喜若狂的时候,他从未如此觉得自己的选择正确过。 以至于,他离开医院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和谢子狱告别,他走在路上,心跳轻快。 他要去赴约,赴一场迟到了十八年的约会,竟是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