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洞渊表情一变,将车门在林机玄脸上扣上:“你在这儿等着。”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林机玄捕捉到贺洞渊的表情变化,知道刚才在自己视野盲区内一定发现了什么,他从车里站出来,眯着眼在背后的夜色里远眺,不远处黑灯瞎火的,乌漆嘛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乜斜了贺洞渊一眼,问道,“请问刚才是哪位大爷说想给我当手下?你就这诚意?”
“这你不还没答应嘛!”贺洞渊表情一僵,揽了下林机玄的肩膀。檀香味又逼近过来,林机玄发现这小子最近是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是他表现得过于和颜悦色了?干脆利落地拍掉某人的爪子,林机玄避开一步,说:“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那边,”远处是影影绰绰的厂房办公楼,约莫有五层楼那么高,伫立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一圈不太明显的轮廓,贺洞渊说,“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上头掉了下去。”
林机玄一蹙眉头,说:“你来之前,制鞋厂内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厉鬼,他们像是刻意赶过来给那个鬼将军喂食的一样,集体向这里靠。我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个正在熟睡的保安也在里面。”
“你来的时候?今晚?那不没过去多久?人这就死了?”贺洞渊发出四连问。
“是,”林机玄颔首,“所以我有个可怕的猜想,这个制鞋厂里的人死了大半。”
贺洞渊:“……邪门。”他没再多说,招呼林机玄坐回车里,开车载着林机玄往坠楼处走。半路上,他突然问道,“刚才那星空怎么回事?我刚进厂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么奇异的星象还是头一回见。”这话意有所指,试探的成分很大。
林机玄祭出万能绝活:“不知道。”
贺洞渊:“行吧,总有你知道的时候。”
林机玄轻声笑了起来,他声音清透,在寂静的车内显得格外好听,贺洞渊瞬间忘却了刚才博弈的失败,浑身舒坦地说:“最近的同事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我让他们先去盯着那个鬼将军,咱们过二人世界去。”
“指不定还有别的鬼,”林机玄回想起刚才贺洞渊的开光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少说话得好。”
贺洞渊:“……”
什么浪漫幻想通通滚蛋,赤裸裸的现实硬得像块啃不动的骨头。
他妥协地闭了嘴,想了想也是自己蠢,既没有玫瑰也没有烛光,只有大半夜无尽的漆黑夜色和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什么鬼玩意,他扯什么二人世界,玩什么暧昧?
保时捷很快把两人送到了高楼楼下,贺洞渊找地方把车停了,两人便下车前去寻找坠楼的位置。
这地方太黑,路灯灯芯一闪一闪的,偶尔亮的时间长一点,也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喘出一口稀薄的气。
两人分别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难得达成了“一起搜索”的一致,因为那个让他们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工厂探险的罪魁祸首黄定一直没出现。
回头看了一眼过来的路,已经被黑暗吞噬,很难找到从那边角度看过来的方位,只能地毯式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此刻的凯欣制鞋厂比林机玄来的时候还要寂静,鸦雀无声到一片死寂。
但好在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绕着这座办公楼转一圈费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默契地同时保持沉默,将呼吸压到很低,一人查看围绕着办公楼的绿化带,一人查看办公楼楼下。贺洞渊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说:“你看那边,灌木丛是不是被压得趴下了?”
“好像是,看不太清,过去看看。”
两人飞快地过去查看,果然如贺洞渊察觉的那样,冬青树丛被压垮了一小截,有什么东西搭在上面,贺洞渊将手机灯光打在上面,映出一条苍白的胳膊,手臂上被烙了一个纹路,缠缠绕绕,像是枝叶。
“是莲纹。”贺洞渊常跟这种图纹打交道,熟悉得很,“刚烙上去的痕迹,是浮屠道吗?”
林机玄一脚迈进绿化带,想要把人从冬青树从里捞出来,低头一看,绿化带内勾勾连连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垒着好几具尸体,其中一具体温尚在,显然是刚死不久。
他蹙了蹙眉,现在已然无法将尸体一具具全都清点清楚,贺洞渊正在弯腰查看他们身上是否都有一致的图腾,林机玄给他让开位置,不经意间瞥到背后什么,转身一看,顿时屏住了呼吸——
他拉了下贺洞渊,贺洞渊满脑子都放在绿化带的尸体上,漫不经心地抬头一看,也呆住了。
“操。”贺洞渊骂了一句脏话,顾不得这里的尸体,快步走向办公楼的背阴处。
这里活像是个积尸地,大量的尸体铺在地上,一时之间让人不知道该查看什么。
林机玄看了一眼楼的高度,说:“看看,也许还有活人。”
贺洞渊点头,神色凝重地前去翻看每一具尸体,有的尸体已经僵硬冰冷,有的尸体还尚有人类的体温,他低声念诵咒诀,开了灵视,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些尸体周围没有一星半点鬼魂,哪怕是游走出来的三魂七魄也一概全无。
他不信邪地扫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还没有完全脱离身体的魂魄,此刻正处在魂灵的状态,异常脆弱。
贺洞渊:“这边。”他奔过去,把人从尸堆里扶了起来,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四肢因为冲击扭曲得不成样子,头骨碎裂,满脸鲜血,身体还有余温,在冰冷的尸堆里温暖得像是一块刚燃起来的碳火,可谁都无法阻止他的迅速熄灭。
他的人生也本该处在最温暖最朝气蓬勃的时候,却被过早地吹熄了肩膀上的生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