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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交换·钗头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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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夜奔

魏家坪的清晨,像一枚沾满了露珠的青果,淡淡的,软软的,满是家乡的气息,母亲的味道。

当第一缕阳光招着温暖的手欢跃过尘封的窗户,微笑着吻向我的脸时,我从长长的梦境中醒来,张开双眸的那一刻,他安睡在我的身边,浓黑若墨的发,长而密的睫毛,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小时候那样。

同样的老屋子,同样的床。

那时,他年纪尚小,喜欢侧着身子睡着,黑色的小脑袋埋在枕头上,婴儿一样;长长的睫毛像只熟睡的天鹅一样栖息在他闭着的眼睛上,略薄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白色皮肤透着淡淡的粉。

我缓缓闭上眼睛。

就好像,这十多年,我们从未离开过魏家坪。

就好像,北小武随时会汲着他英俊潇洒的破拖鞋翻过我们家的矮墙,喊一句,凉生,姜生,俩猪,上学啦。

就好像,片刻间,院里的压水井就会吱吱嘎嘎的响起,在母亲的粗糙的手里。仿佛她还健在,辛苦劳作的一天将由此开始。而她的小女儿将会像云雀一样飞到她的身前,喊一声,妈妈,我来!虽然,最终水桶一定会落到她哥哥手里……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出现,只能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而唯一的幸福便是,他在我的身边。

是的,他在。

不知是幸福,还是难过,眼泪止不住从我的眼里缓缓的流下来。

我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双手轻轻握成拳横在胸口,像婴儿睡梦中的姿态。他们说,婴儿睡姿的人,都是缺少安全感的,贪恋更多的安心和温暖。

那是一种我预料不及的亲密——仿佛是一种绵密而悲悯的吻,我眼角的泪水被一点点的温热给舔舐掉。

我尖叫着,慌乱的睁开眼睛——他醒了,脸就在我眼前,不足十厘米的距离,俊美如玉的容颜,令人不安的温热气息。他俯身,专注而心疼的看着我,说,怎么了?

这是我没有想过的吻,就在这一刻发生在我和他之间。顷刻间,只感觉心里好像几百几千只小鹿在乱撞。我错开他的眼神,不知道做何言语。

我竭力平稳了自己的呼吸,脑袋里一片浆糊,尴尬的起身,却依然不知所措,我说,我,我,没想到这、这么快……

他先是一愣,突然明白了我的话,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成年男子特有的戏谑和暧昧,又夹杂着淡淡无奈。这种表情,是我第一次从他的眼里发现,让我心动却也让我惶惑。

他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指了指端坐在我们中间的“冬菇”。

“冬菇”也很无辜的看着我,用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猫爪子,冲我“喵呜——”了一声,大概是以抗议的方式告诉我,你眼泪味道差极了!

我知道自己居然误会了他,顿时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虾子,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晴天来俩霹雳,劈死我算完;或者给我个老鼠洞,让我把自己活埋掉了断此生。

他依然只是笑,那种笑很温暖,如同春天的漫山遍野的山花一样,不觉间就会铺天盖地,四海潮升。

大概是怕我尴尬,他没继续取笑我。

他下床,洗漱后,从井里给我端来一盆水。

我正在床上扯冬菇的尾巴,咒骂着,臭冬菇!让你舔我的眼泪,舔我的脸啊!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放啊,你这臭猫!

他冲我笑了笑,将水盆里兑好热水,又将牙刷和口杯递给我。

我尴尬的笑笑,接过杯子,开始刷牙的时候,我将冬菇夹在小腿中间,不让它动弹,以示惩罚。大约过了三分钟,他从正间里走出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哎。

嗯?我吞了一口水,回头望着他。

他像是讨论严谨的学术一般,一本正经的问,你……希望刚才是我?

噗——我一口水全喷在他脸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带牙膏沫的水,很镇定,说,看样子不是。你就别虐冬菇了。一只猫,不容易。

洗漱完毕,我走出院子的时候,突然,发现魏家坪的天空蓝的那么动人。

院子虽已荒败,杂草丛生却也绿意勃勃,绕上墙壁的青藤虽然柔弱,却也坚决,碧绿中开出了洁白的花儿,微小而顽强。

风儿轻轻吹过,微损的院门吱吱嘎嘎唱着荒凉而悠长的童谣;烟筒里燃起的炊烟,袅袅而上与云朵为伴;小孩的啼哭声,母亲追在身后喂饭的呼唤声,声声亲切……这些触手可及的温暖虽然伴以荒凉,但却那么生动清晰。

我转身,他就在我身后,白色的衬衫在晨风中微微鼓起,让他如在天际,显得那么不真实。他冲我微微一笑,说,该吃饭了。

灶台上,三只碗安静的呆在上面。两只大碗,是我和他的;一只小碗,是冬菇的。

冬菇蹲在自己的饭碗前,整个身子是圆的,它一边挑剔的吃着,一边不怀好意的瞭望着我们的碗,眼神暧昧而哀怨。

他说,昨夜回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先吃点面吧!

说完,他端着两只碗,转身走向院子里。

我的鼻子微微一酸,水煮面是我执着了一生的回忆,它让我放弃过唾手可得的幸福,和一个对我用情至深的男子,甚至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这该是多大的蛊惑多大的魔力!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快步上前,轻轻握住了他的衣角,有些怯怯,小声说,我想吃一辈子。

他没回头,但我知道,他的眉心间一定如绽开了一朵欢悦的花,明媚而动人。他低头,看了看石桌上的水煮面,轻声说,那我就做一辈子。

一辈子。

嗯。

一辈子。

仿佛回到了夜奔魏家坪的前夜,灯火辉煌的城市,面对着众叛亲离,在暴怒的外祖父面前,他将我紧紧护在身后,表情决绝,语调坚定: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我轻轻的将脑袋靠在他的背上,风轻轻吹过,掠过他的衣衫,我的长发;我想起了曾看过的一句话:千与千寻千般苦,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的就是这般吧。

他回头,轻轻扶住我的肩膀,安静的看着我,微笑,说,都过去了,不是吗?会好起来的,我答应你!

说完,他似乎犹豫了再三,双手试图回抱安抚我的那一刻,院门突然被推开了——

多年不见的邻居李婶一手抱着一颗大葱,拎着她的小孙子嬉笑着走进门,说,啊呀,昨晚我就跟你叔说,老姜家有人!你叔非说进贼了!原来是你们兄妹回来了!是祭拜爹娘吧!哎哟,瞧你哥这俊模样,老大人了,啥时候带媳妇回来啊?你们爹妈也泉下瞑目了……

说着,她嚼了一口大葱,就回头招呼身后的乡亲们,跟招呼进自家门似的,说,快进来吧,是老姜家的闺女、儿子回来了。

顿时,小院里,涌进了一群人,老老少少,望着我和他,眼笑眉开。口口声声交赞着,老姜家俩兄妹好人物哟……

我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冬菇警惕的蹲在我的身后;他的手停在了半空,终于,缓缓的垂了下去……

1、敌人冷静的时候,你需要比敌人更冷静。

雪白的墙壁,黑色的座椅,他冷着脸,静的像一座沉寂着的火山,厚重的沉香木桌前堆起的是一堆没来得及处理的文件;一个尚摸不着东南西北风向的金丝眼镜男正拿着一份合同等他签字。

我恨恨瞪着他,双拳紧握,嘴巴紧紧抿着。

我和他,剑拔弩张。仿佛一场暴风雨,一触即发!

女秘书靠在一旁直喘气,弱不禁风状,就差倚门吐血了,嘴巴哆嗦着,院、院长,我拦、拦、拦不住姜小姐。

这时,柯小柔忽然闪进,幽灵似的,一把将女秘书推开,捻着兰花指冷笑,陆院长,陆总,别说你的一个女秘书了,这会子你就是一个女秘书加强连,姜生她也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到怪兽她就变奥特曼了!

柯小柔的话音刚落,陆文隽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金丝眼镜男似乎感觉到了身后嗖嗖的凉气——我冷冷的目光早已将他的后背戳出了几个窟窿,恨恨投向了端坐在他身后的陆文隽身上。

我苍白的脸色,充满恨意的目光,还有我身边那个一直捻着兰花指在扭捏作态的柯小柔,陆文隽大概已经明白了——

我知道了他所有伪善下残酷的真相!

所以,他无需再用往日春风一样的眼神掩饰自己,无需故作姿态,他冷着脸,摆摆手,对女秘书和眼镜男说,你们出去!

眼镜男和女秘书虽看不懂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得出我们结怨之深,唯恐血溅三尺,当下就闪了。

柯小柔转脸,满眼幽怨的看着陆文隽,冷哼,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陆文隽挑了挑眉,冲柯小柔不冷不热,你,也给我出去!!

柯小柔原本还想争辩一二,但大概自知陆文隽一贯狠辣的作风,虽不情愿还是躲出了门去。临走前还不忘瞪我一眼,兰花指狠戳我脑门,说,你!可再别勾引他!否则,我跟你没完!

说完,他翘着手指理了理笔挺修身西装,扭着屁股就晃出门去,临了,还不忘回头,将门给小心关上。

勾引他?

我冷笑,只觉得羞愤到难以自控。

前段日子,陆文隽利用我的信任,将我和凉生、天佑玩弄于股掌之上。他给我造成的那些泼天伤痛,留下的惨痛伤痕,我也已哭到了冷静,冷静到了麻木,麻木之后变得清醒。清醒之后,我幡然醒悟——要保住凉生,保住自己,只能让自己足够强大。

陆文隽抬眼看了看我,眉毛轻挑,不温不火,怎么?柯小柔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他轻松的语气让我始料未及,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致命伤害,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得如同吟风弄月。

我苦笑,内心暗骂,却也知道,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自己争一长短。争不起,也夺不来。我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敌人冷静的时候,你需要比敌人更冷静。

我走到他的桌前,端坐在他的面前,谈判一般。

他微微愕然,故作镇定的看了一下我,眼神中有些不明所以,似乎我的镇定和冷静出乎了他的想象,在他看来,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我该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看着他,意味深长,说,我知道了你和凉生的关系……

我说,你这么费尽心思对付凉生,不就是怕他,怕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夺走你的继承权。为了财产,你就这么伤害他!甚至来伤害我!你到底有多无耻多卑鄙啊!

陆文隽依然看着我,面无表情,说,卑鄙?无耻?那又怎样?

我吸了吸鼻子,说,你父亲犯的错误,上辈人的恩怨,他毫不知情。他就愿意和你一个父亲吗?!他就愿意你的母亲抑郁而终吗?他压根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却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你觉得公平吗?你收手吧!

陆文隽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说,如果我不呢?

我激动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说,如果你还要继续加害他的话,那么我就报警!我死也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报警?陆文隽冷笑,告我什么?你又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你当派出所给你的后花园吗?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摘掉了自己如同春风一样温文尔雅的假面,变得这般可怕。

他带给我的永生不愿意提及的屈辱,如今却不得不提及,我努力的克制不让自己痛哭流涕,我说,我没有你加害凉生、给他服用慢性药物、让他昏迷不醒的证据,你是医生,你是院长,整个医院都是你的!你反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只手遮天!你……强暴过我这个事实,足可以让你坐牢的!

强暴?陆文隽冷笑了一下,眼睛里突然多了一丝暧昧的温度,他起身,一把捉住我的手腕,说,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强暴了你?谁能证明不是你勾引了我?

莫大的羞辱感升腾而起,我浑身哆嗦起来,唇色苍白,我说,陆文隽,你禽兽不如!

陆文隽冷笑,一把将我推到墙上,整个人欺了过来,他冷笑,在我耳边呵气,温热如火,他说,禽兽不如?我是不是该看作你对我们一夜春宵的褒扬么?怎么,你今天莫不是特意来帮我重温旧梦的?还是要我帮你复习回忆?

你滚!我整个人歇斯底里起来,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我将脑袋扭向一边,闭着眼睛不肯看他可憎的脸。

我的声音刚落,只见柯小柔化身一团黑影娇嗔着、飘荡着冲了进来,他张开樱桃嘴,露出小银牙,一口咬住了陆文隽的手腕哭闹不住。一边哭闹一边口齿不清的喊,我就知道你被姜生这狐狸精迷了眼,我就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在一起不干好事!

我躲在角落里,笼住衣衫,眼泪朦胧,却又被柯小柔的“舞台剧”般寻死觅活的表演折磨得不知到底该做怎样表情。

玛丽的邻居,我才是最痛苦的受害者,柯小柔怎么总寻死觅活的跟我抢镜头啊。就好像一个人正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却被人用鸡毛狠挠脚心,挠脚心,挠脚心!此情此景此种感觉,我只能说,真他玛丽的邻居,玛丽的邻居,玛丽的邻居啊!

柯小柔一见我泪眼朦胧的傻望着他,直接放开陆文隽冲着我就来了,他说,姜生,你这个狐狸精,老娘我跟你拼了……

晴天霹雳!

他说,他居然说,他说的是——“老娘”。

他的话音未落,陆文隽忍着自己被他咬出的伤口,一把拉住了他,直接扔出了门外。柯小柔可是百战不挠,虽死犹荣,他又重新啼哭着冲进来。

直到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他脑袋的时候,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唯一没有愣的,就是桌前的陆文隽,他依旧俊美如同雕塑的外表,阴冷凌厉的眼神,他手中的枪,像速效止疼剂似的,让柯小柔不再寻死觅活,小白兔状乖乖的退出门后。

2、我一定被柯小柔这朵奇男子搞得精神分裂了

我躲在墙角,骇然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陆文隽收起了枪,随手搁置在抽屉里,他看了看蹲在墙角的我,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没说话,将领带松了松,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平稳自己的呼吸——对付柯小柔这朵奇葩大概果然不仅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

我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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