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了。 雪之下雪乃躺在被窝里,忍不住又翻了个身。 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从未知晓的父母往事,姐姐一直伪装压抑的情绪,自己家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缘由,以及父母姐姐的版本更新。 母亲:究极生物→刚强又叛逆的大小姐→观察力弱小的母亲。 父亲:究极生物の沙包→大小姐の不良少年沙包→比母亲更优秀の沙包? 姐姐:完美兼坏心眼超人→关心自己的抗压姐姐→这叛逆一剑,十九年的压抑。 家人都变得奇怪起来了,唉。 各种线头,各种理由,各种逻辑,各种道理,在脑子里穿梭来去,编织出凌乱的模样,顺着这些线往上找,仿佛能听到白影那家伙在桀桀桀地怪笑。 父亲和母亲是第一次当家长,自己何尝不是第一次当儿女? 或许自己才是最应该早点明白的?自己出国的时候,母亲肯定同意了,自己车祸离开家之后,母亲肯定也是同意了……正因为自己太倒霉,才让母亲显露出几分温和的爱护,但也因为自己太倒霉,那些时候根本没注意到。 别人家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呢? 雪之下雪乃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挪挪身体,小声喊道:“由比滨?睡了吗?” “没有……”由比滨结衣从被子里冒出投乱糟糟的脑袋,声音幽幽,“怎么了,小雪?” 她也睡不着,脑子里越想越乱。 “由比滨的父母是什么样?” 雪之下雪乃往被子里蠕动了一下,只露出上半张脸,含糊询问。 “啊?” 由比滨结衣有点摸不着头脑,她第一场游戏就被干入了思考漩涡,脑子cpu使用率99%,后面发生的事情没太注意:“爸爸妈妈什么样子……小雪的问题我有些听不太懂唉,什么叫什么样?” 雪之下雪乃感觉自己今天傻啦吧唧的,她整理了一下措辞,小声嘀咕道:“我是说……你知道家里父母过去的事情吗?” “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还以为小雪和她父母吵架了……听起来又不是? 由比滨结衣摇头道:“没有,父母也说过,我也没问过,平时爸爸要忙工作,早出晚归,妈妈当家庭主妇,偶尔打点零工,其实一家人挺少聚在一起,最多是周末时候爸爸有空,大家一起吃饭……说起来,一起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偶尔会提几句以前的事情……” “比如?” ……今天的小雪好奇心好强。 “比如我小时候和同龄男生打架,比如我小时候很讨厌小裙子,喜欢穿得和男生一样,比如我小时候……哈哈哈……”由比滨结衣嘀嘀咕咕间,声音逐渐微弱,形象越发苍白,“大、大概是这类吧……父母过去的事情基本不知道……” 雪之下雪乃琢磨了一下,询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对父母很不满的时候?” “小雪你……” “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不要打马虎眼地糊弄我。”雪之下雪乃认真说道。 “……好吧,不满肯定是有的啊。” 由比滨结衣裹着被子,小声嘀咕道:“我就说一件……你也知道我成绩很普通,总武高又是重点。当初爸爸妈妈想让我考总武高,给我报了私塾,那段时间真的超级烦……我和妈妈相处时间更多,妈妈是那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会笑容灿烂的人,但在我烦的时候,她越笑我越烦。” “上私塾的压力很大啊,学习、学习、更多的学习,我在初中退了社团,也没时间和朋友们玩,后来……反正那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偶尔和妈妈说话的时候,忽然就忍不住发出很大的声音等等。” 旅馆房间安静下来。 雪之下雪乃追问道:“那后来呢?” “啊?”由比滨结衣纳闷道,“什么后来不后来?我说完了啊。” 雪之下雪乃睁着眼睛,奇怪道:“这个问题,没解决吗?” “问题?”由比滨结衣感觉小雪有点奇怪,迟疑道,“这算……问题吗?非要说的话,后来就是我考上了总武高,然后没了。” 雪之下雪乃:“我是说就没大吵一架?” 由比滨结衣:“?” 她怀疑小雪被小白附身了!并且有一定证据! “啊、抱歉,说了奇怪的东西。” 雪之下雪乃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像在咒别人似的,她迅速道歉一句,缩进被窝里不说话了。 小雪在烦恼家事吗?由比滨结衣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继续闭着眼睛失眠。 无情偏被多情借……小白该不会还有笑自己去弄竹叶做真心御守的事情吧?咕唔唔——啊……搞不懂搞不懂…… 同一个房间,三浦优美子幽幽凝视着睡得很近,却离其他人被褥挺远的雪之下雪乃和由比滨结衣。 刚才,她们俩是在说悄悄话吧?万恶的雪之下……唉,不是雪之下的问题吧? 隼人大概可能应该或许不那么喜欢我吧……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死人脸那种?也不对吧……自己努力变成以为隼人会喜欢的模样,隼人难道就真喜欢了? 三浦优美子,惆怅地失眠。 被她念道的叶山隼人,也在失眠。 他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情,太远了。作为一个高中生,自己努力学习,锻炼身体,朋友很多,这些都是让父母老师很放心的——问题是,自己好像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习惯实现他人的期待,还是真心想要去回应其他人。 至少那个游戏给了自己一个教训吧,没有明确自己之前,不要接受别人的真心,恋爱甚至婚姻,同朋友关系不一样……优美子千万别来找自己告白,一旦确定她有那种冲动,就立刻想办法间接打消她的念头,如果没办法间接打消,就只能正面拒绝。 叶山隼人思考间,颇为庆幸今晚白影没有回来,不用担心他整什么阴间的活。 “隼人,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啊?” “……” 好吧,白影不在,户部就憋不住了。 “有,是谁我不想说……她名字第一个字母是y。”叶山隼人翻了个身,闭眼试图入睡。 户部翔那边没了动静,估计是确认不需要面对无法战胜的究极生物,得到了几分安心和雀跃吧。 y……是雪之下?之前被大叔当作攻击目标的时候,也听到大叔和雪之下聊了两嘴叶山的事情,不过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是孤高的独行侠,世界的观测者,帅气的透明人。 不过,这么下去小町还是会担心吧?这么下去对小町来说好吗……停,八幡,你又着了部长的道。 比企谷八幡揉揉脑壳,面无表情,总感觉今天的游戏特别奇怪,自己情绪波动得有些强烈,哪怕游戏结束之后,心里头也难免带这些纠葛的余音。 “折木,你说雪之下一家应该没问题了吧?” 比企谷八幡分散注意力,小声询问。 “……” 折木奉太郎一动不动。 啧,烦恼的现充给我爆炸吧! 比企谷八幡赌上部长的节操起誓,折木绝对满脑子在想‘告不告白’一类粉红色的念头! “认输吧,你已经陷入名为千反田的陷阱,逃不掉了。” “是啊,再怎么自诩人间清醒,也得为了妹妹扑风尘。” 比企谷八幡:“……睡觉吧。” 折木奉太郎:“好主意。” 达成共识的两人继续发呆失眠。 千反田爱瑠睡得很香。 …… …… “来!喝!” 追杀白影未果,雪之下阳乃重新找到平冢静,两人来到一家居酒屋开喝。 雪之下阳乃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平冢静吃着东西,说道:“大淑女,喝不醉就别喝了。” “嗝~啊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小静,嗝~” 雪之下阳乃继续喝。 “你应该搞清楚所有事情了吧?就算你今天喝得伶仃大醉,明天依旧得睁开眼睛迎接太阳。”平冢静耸耸肩说道,“嘛,你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想喝就喝吧,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嗝~烦死了!”雪之下阳乃打了个嗝,脸上满是红晕地撑着脑袋,“搞什么啊……眼睛那么瞎,嗝~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结果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嗝~” “后悔情绪激动说了伤人的话,高兴对方并不像你想得那么恶劣,痛恨为什么她不把真心说得明明白白,烦恼自己演技居然如此逼真能骗她十几年,迷茫事情翻来翻去翻成一团……”平冢静体贴地给对方倒酒,“来来来,明天怎么面对明天再想,喝!多喝几杯!” 雪之下阳乃嚷嚷道:“嗝!小静你好烦唉,太鸡婆是嫁不出去的!” 平冢静咬咬后槽牙,笑容满面道:“哎呀,我懂我懂,就像是一时激动和同桌起冲突,画了条三八线,后悔了又不知道怎么和解,对吧?” “对对对~阿姨肯定有办法吧?”雪之下阳乃满身酒气地勾着平冢静肩膀,露出嘿嘿冒酒气的笑容。 “没有。” 平冢静面露悲戚,嘴角抽动地摇头道:“事实上白影和雪之下同居的事情,他第一天就告诉了你妈,而且找我过去帮忙镇场子——你妈的电话号码就是我给他的。” “……你知道?!” “我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不想说什么世界上父母都爱孩子的话,但我知道绝对有很多父母都不了解孩子,也有很多孩子不了解父母。”平冢静抿了口酒,“别看我说得头头是道,真要我做父母,我可能也做不来吧……你妈没看到你头破血流,怕是一直以为你正在健康成长。你没得到自己认为的爱,怕是一直把她往最恶劣的方向想。” 雪之下阳乃也不装醉了,抬手抵住额头,很头大。 平冢静:“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笑啊!这种事情该怎么办?你和白影串通起来搞事,总得有个收场的法子吧!” 平冢静:“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和白影肯定有收场的办法对不对?莫非是那什么戏?!” “不。”平冢静摇头道,“那场戏就是普通的戏,和你们家的事情没关系,白影给我预估和推算的计划,已经完全做完了。” “喂喂喂!这叫做完了?”雪之下阳乃拍拍桌,催促道,“这分明剩下一堆烂摊子!快点把方案给我交出来!” 平冢静:“真的没有。” 雪之下阳乃贴了上去:“小静~” “怎么说呢……我模仿一下吧。”平冢静咳嗽一声,尽力重现某人的神态和话语,“哈哈哈哈!勇者她姐必然陷入后悔,迟疑,痛恨,依赖,欣喜,烦恼,迟疑,茫然的究极情感漩涡——人物塑造完成,舞台环境搭建,前言逻辑构筑……起舞吧!勇者她姐!” “然后呢?” “桀桀桀,乐……淦!别锁我喉!是那小子说的!” “果然是个混球!烦死了!喝酒喝酒!” 平冢静心善地安慰道:“多喝点多喝点,先醉一晚是一晚……” …… …… “喉舌,绑紧点。” “我已经很努力地绑住他了!你也别愣着,快点把他的冲动给我压下去啊!” “我说过很多次,情感是情感,本能是本能——饿又不是情绪。” “要不直接打晕吧?麻烦死了。” “还是别靠近比较好,等虚白自己控制住。” “那我们就在这看着,等他不癫再放开他?” “我去睡觉,就让扒我裤子的虚白反省一下吧。” “那我也去睡觉,是该让嘲笑我舞台花里胡哨的家伙醒悟一下。” 傀影和喉舌走了。 还未完成搭建的舞台内部,五花大绑的毛毛虫白影,正在激动地水溅跃。 万万没想到勇者她姐不讲武德,直接上手,抗压抗了十九年没急,一逗就急得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失策,失策! 今晚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