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演什么?” 一张课桌的两面,两个穿着制服的学生,正在对文化祭表演展开头脑风暴。 女生姣好微嫩的面容上挂满烦躁,眉头像打结的思绪一样蹙成一团,宛如在面临高等数学。 男生敷衍一笑笑:“这个还不简单?” 女生没好气地等回去,反问道:“哪儿简单?” 男生打了个响指:“大大方方地上台,朝着同学老师观众朋友们打招呼,然后表演结束,撒有拉拉,这不就完事儿了?” “哈?你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演出?省略中间只要头尾?”女生吐槽道,“这种表演审核都过不了。” “呵!那我给你演示演示!” “你来。” 男生从座位上站起,边向舞台边缘走去,边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假如我们这间教室是舞台,此刻外面就是一堆观众,有熟悉的同学、老师还有不熟悉的大人和小孩,就像那个扎着头发,探头探脑的粉毛小姑娘……对,说的就是你!” 手指从朝向台下满脸好奇的后藤二里,一下子转向台前靠边的由比滨结衣。 “唉?爸爸,那也是姐姐吗?” 天真无邪的声音从台下冒出来。 “嘘嘘!别瞎说!看表演看表演!” 老父亲讪笑着压制跳脱的小女儿。 “总之呢,现在就是很多人的舞台,那我要开始表演了……” 男生顺便转了个身,倒退着来到舞台边缘。 女生坐在原地撇撇嘴:“我看你能演什么。” 砰! 脚步踏着舞台木板的声音,清脆提神。 “各位同学老师亲戚爹妈爷爷奶奶全家老少警察叔叔隔壁邻居……” 男生从边缘走入,一步一砰,脚步显得非常用力,绷紧的双臂如同钟摆,在身侧笔直地晃来晃去,他浑身就像血管里掺了水泥,动作格外僵硬,在面容朝向舞台外的观众的时候,仿佛被密密麻麻的目光吓住,嘴里不间断的吐词忽然一顿。 男生果断一个扭头,将后脑勺丢给观众,伴随着长长一声‘哎哟我去’的舒气,继续同手同脚走向舞台中心,嘴皮子像上了发条一样抖来抖去,太不会说话以至于显得很会说话。 “欢迎秀华高中文化祭表演观看有请各位有序入座依次扫码老人卡学生卡有优惠……” “停!”女生无语地翻个白眼,“你开公交车呢?” “你懂个锤子,这是表演的一部分。” 僵硬紧张的男生将脑袋转回来,动作一下子变得流畅自如,他神态洒脱从容地朝舞台外观众拱拱手:“各位说是不是呀?好的,我已经听到大家在心里说是了……” “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女生招招手,“让你演示一下,你还真入戏把自己当主角了?” 男生坐回原位,诧异道:“唉?难道我不是吗?” 女生拍拍桌子:“你又没报名文化祭演出!” “那没事了。”男生一语带过,兴冲冲地说道,“你到时候上台就这么演,保管你……” 女生打断道:“第二天成为全校笑柄。” “那你准备演什么?” “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女生严肃地抬手比划道,“简而言之,我要帅气的,精彩的,震撼的,要和其他人截然不同,非常新奇且有特色的!” 男生呵了一下:“你想名垂青史呢?” 女生嗤了一下:“总好过你刚才那个遗臭万年的主意。” “嗯……” 男生思考起来。 “你想出来没?”女生期待地看着他。 男生举例道:“耍蛇怎么样?” 女生瞪大眼睛一个后仰:“蛇?!” 男生仔细解释道:“就是印度耍蛇人,人吹笛子,蛇就冒出来左右摇摆……” “我还能把蛇带上舞台的?不对、我又不会那种把戏!”女生显得有写错愕抓狂,“能不能出点靠谱的主意?!” “有一说一,是你一直在逼我出主意……”男生话说到一半,女生冷笑着咧嘴磨了磨牙,他话头一转,“真蛇不行,可以用假蛇啊!” 女生无奈地叹气:“你开什么玩笑?难道要我当个小学生上台甩玩具蛇玩?” “嘶——!” 极具穿透力的一声蛇鸣浮出。 女生盯着男生,男生宝相庄严地回望,舞台上忽然安静下来。 她眉梢微微抬起,课桌下的左脚动动,小心翼翼地往男生小腿上踢了一下。 “嘶嘶嘶嘶嘶嘶——!” 男生吐出舌头,发出一串栩栩如生的蛇类嘶鸣。 “你当蛇?!” “这有何不可?看好了!” 男生抬手从课桌里面掏出一支竖笛,一副墨镜。 他将墨镜戴上,双手拿着竖笛吹出蛇笛般充满穿透力的节奏。 下半身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上半身依靠双肩、腰和脖子,衬托起来仿佛上半截视觉上显得更长。 他配合着节奏前后左右的晃动,偶尔将脖子伸长,摇头晃脑间夹杂着几声蛇鸣,再加上脸上的那副墨镜,便真像一只盒子里冒出来,正在随着音乐起舞的眼镜蛇。 “嘶~呜——!嘶~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激烈的腰身抖动之后,男生意犹未尽地停下吹奏:“你看这不就是假蛇?” 女生诚实吐槽:“看着更像手忙脚乱的抽风,但这个主意还挺不错的。” 男生自信道:“你到时候就这么演,保管你……” 女生打断道:“成为全校打趣吐槽的焦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男生大抵是烦了,大手一挥,“我看分明是你不行!” 女生瞪大眼睛,嘴唇嗫嚅,一时间话语卡住,只能眼神刺刺地看过去。 男生满脸生气,硬气地看回去。 舞台僵硬了两三秒,观众们乐呵呵地等着表演继续。 女生忽然站起来,抬手解开衣服上的纽扣。 “小朋友请在家长的陪同下观看!” 男生大声告诫的同时,双手一抬遮住眼睛,十指一开露出目光。 “别瞎闹腾——”女生脱掉外衣,露出早就穿在身上的舞台表演服,她没好气地把制服丢在男生身上,手指从侧面解开裙子,露出穿在里面的热裤,“那就来看看谁演得更像蛇!” “这句莫名其妙的台词从何而来?你这就有种可乐喝一半,强行续满杯的感觉。” 勢男生将丢来的衣服随手甩在桌子上,伸手推开课桌,屁股带着椅子朝观众们的方向一扭,他含住竖笛,口齿不清地吆喝一声:“走着!” “呜——嘟嘟~” 格外具有穿透力的笛声奏响,女生大抵是来不及弯腰脱鞋,便直接互踩鞋跟,啪嗒两下将鞋子甩掉。校园里的女生消失不见,金发轻扬的华丽偶像在舞台上闪亮。 白皙娇小的赤足往地板上一踏,踩住起音,带出一阵应和着节奏的轻盈碎步声,就像一道金辉灿烂的流星,从距离观众们最近的舞台边缘掠过,身姿划出一道弧线,落落大方、昂扬自信地展现魅力。 悠长上扬的前奏落下,展现自我的巡视结束,舞女回到中心,乐师将竖笛吹出蛇笛的声音。 舞女一身明黄舞衣,金发斜扎,神态专注,赤足踏着短促频繁的节拍,婀娜身姿随着脚步踏落而起伏。 乐师按笛呼气,一长接一长的呼哨回荡,每一声呼哨如同长长的豆荚,其中混杂着一粒一粒的圆润抖音。舞女似是斜眼望向乐师,嘴角微抿出一抹好胜的笑容,她自由地扭动,腾挪脚步,俯身抬首,拉出一个惊艳的弧度,宛如真像是一条随音乐起舞的灵蛇。一阵颤栗从腰身传至双肩,又从双肩传至探出的左手指尖,随着一个长拍打的结束,另一个长拍的开始,又从左手指尖传回肩膀,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 舞女完全没有刻意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仿佛出水的白莲。乐师似是被舞蹈打动,吹奏渐渐不拘一格,或长或短,或急或慢,将凌乱的节奏拼成一曲。舞女刚跳完一个长拍,忽然撞上一个急促响亮的短拍,她二话不说,嘴角浮出嗔怒的笑意,赤足一抬,踹了一下乐师抖来抖去的小腿。 乐师连忙屁股带着椅子往旁边挪,但显然没放弃搞事的想法,手中竖笛忽然奏出一阵低沉悠扬的奇妙声音,像是情人在耳边嗫语,像是爱人在怀里用头顶轻轻摩擦下巴,像是夫妻在床边,偷情人在床底…… 天下乐器,骚气八斗,萨克斯独占一石,余者共欠二斗。 舞女似是磨了一下子牙,眼睛灵活地一转,嘴角带出几分恼怒和不服气的虚情假笑。 她脚步悠扬地飘到椅子旁边,随着轻言暗语般的曲子,弱枝随风般倾倒,双臂扶着椅子斜依,腰身如蛇般灵活地攀附,绕着椅子和乐师轻歌曼舞,些许发丝不自觉地在乐师面前拂过…… “阿嚏——!” 男生重重一个喷嚏。 “我赢了!”女生手指一撑椅子,瞬间站直身体,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演蛇不比你像?文化祭就表演这个!” 呼~按照流程,接下来就是一边闲聊怎么在文化祭上表演,一边自然而然地抬起座椅,从舞台上走下去,完成表演…… “那就只能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了。” 男生忽然站起,桀骜道:“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演蛇!” 女生:“?” 男生就地一躺,双手捏着竖笛,口中吹出蛇笛声,上半身模仿蛇类左右扭来扭去,脚跟频繁迅速地推压地面,带动身体宛如滑行般移动。 整个人伴着很有异国风情的曲调,以极快速度朝着舞台侧面扭动前行……爬行……倒退……背行? 总之就是渐行渐远,很蛇皮地溜走了。 女生在台上愣了几秒,全然没有跳舞时的游刃有余,总觉得观众视线有点扎人,她连忙迈步追过去,准备一同下台。 “你衣服鞋子不要啦?” 舞台侧面传来喊声。 “哦哦……” 女生连忙跑回来,简单将脚套进鞋子里,伸手把桌上的衣服裙子扒拉到怀中,转身就准备赶紧溜。 “顺便把桌椅板凳般下来,后面还有人要用舞台。” “?#!” 女生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将椅子叠在桌子上,嘿咻一声抬起桌子,在观众们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入舞台侧面。 直到女生消失在舞台上,主持人再度出场,观众才确信这一出表演已经结束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逐渐响起,迅速传染开来,变成一片响亮的喝彩。 正想说话的主持人,只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静待观众冷静下来。 体育馆角落,几个学校老师正在议论纷纷。 “这两位同学的表演不错,很有创意,大方开朗,表演功底也很硬。” 校长放下拍着的双手,好奇道:“他们是几班的?” “女生不是我们学校的。” “男生呢?” “男生也不是我们学校的。” “?” 后台。 丰滨和花黑着脸,高举一把椅子将白影逼得不断后退。 “你要作甚?”白影厉声道,“表演的力气没有,撒泼的力气倒是足得很,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 “就是就是。”雪之下阳乃帮腔道,“即兴表演跟不上节奏,强行接台词,分明是和花酱的水准问题,演技还差得挺远,不过最后那一段的演技真是绝了,尴尬、烦躁和局促的神态动作活灵活现,好好打磨一下,日本演艺界搞笑艺人,必有你一席之地……” “西内——!!” 可惜,丰滨和花高估了自己的武力,只一合便被雪之下阳乃斩于马下,囚于双臂之间。 “真没想到和花酱那么厉害。”雪之下阳乃感动地伸手摸摸丰滨和花的肚子,“台上扭来扭去的就是这个腰吗?确实好看又好摸。” 白影将椅子放好,坐下,抬手撑起下巴,一副观摩品鉴,陷入沉思的模样。 丰滨和花不自在地扭了扭,恼火道:“爬爬爬爬!放开!我要换衣服!” “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雪之下阳乃饶有兴趣地说道,“舞台上那么大胆自信,怎么一下来变成看肚子就炸毛的小刺猬了?” “要你管!” 丰滨和花一扭腰,整个人泥鳅似地从雪之下阳乃怀里钻出来,她丢下一个给我等着的眼神,拿着衣服匆匆跑进换衣间。 可恶!台上怎么会突然绕着混蛋跳那种舞? 丰滨和花嘀嘀咕咕地换掉舞衣,很快找到理由——谁让那家伙模仿萨克斯的声音?要配合萨克斯的声音和节奏,舞蹈自然会显得更有柔媚、若近若远的那种感觉,而不是配合蛇笛声,动作多的热舞。 嗯,总之都是混蛋的错!谁让他表演的时候搞乱七八糟的即兴发挥,自己即兴舞蹈一下不也很正常? 那时候有点近,那家伙应该没看清自己的肚脐吧?自己应该没碰到他吧?观众们看起来应该不会太过激吧?! 丰滨和花越想越僵硬,越想越有种见不了人,想要逃到回忆尽头的感觉。 手里拿着的衣服不禁压在脸上。 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我、我的吉他分崩离析、完、完了……” 后藤一里正在六神无主地悲鸣:“怎么办?我没学过跳舞啊!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冷静!冷静点!我们是乐队,不是舞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