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真实，伪物，真物……若是见的人越多，越是懒得琢磨这种‘没意思’的东西，说到底都是人，随便应付别人，随便应付自己，说不定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懂，更懒得谈真心实意。” 雪之下阳乃望着妹妹憔悴的表情，轻柔地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的话，我肯定会用更加严苛的说辞，逼迫你去正视自己的苦恼，但现在情况好像不一样，你在向我问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对姐姐来说，很难吗？” 雪之下雪乃低声问道。 “你之前还言辞凿凿地说我喜欢混球，现屓在又来问我什么是喜欢，我是不是该嘲笑你一下？”雪之下阳乃撇撇嘴，收敛几分脸上的笑意，“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阵出的事情之后，我几乎断了大学里的所有社交关系？” “姐姐不喜欢？” “倒也没错，甚至远比高中的人际关系更不喜欢，连应付一下的心情都没有。”雪之下阳乃托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大学的社交开始向大人靠拢，又夹杂着一些青涩，恰恰是那些青涩很容易展现一种纯真的虚伪——高年级的男生会讨论哪个新生最漂亮，打赌用几天能追到手，姐姐我就遇到过哦。” “那种看着你，但又不像是看着你，而是在看一枚奖章的眼神，还真是让人讨厌呢……后来那个男生追求了另一个女生，我聚餐的时候，偶然看见他向其他朋友介绍那个有些内向的女生，场面就像猴王在炫耀自己的成功，而女生坐在原地勉强微笑，看得我差点笑出来。” 雪之下阳乃说道：“没过多久两人就分手了。” 雪之下雪乃有些搞不太懂：“姐姐说这些八卦干什么？” “后来，男生换了新女朋友，女生换了新男朋友，根据我的观察，女生估计要甩掉她那个男朋友了，可惜之后我没怎么关注，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雪之下阳乃慢慢说道，“类似的情况不是个例，非常非常普遍——刚进大学的学生，尚且青涩，很快就在大学更加宽松的气氛和管理里，一个一个被气氛吃掉，成为那种气氛的一部分……合得来就谈一谈，合不来就分手，死缠烂打就会成为谈资笑料。” “什么嫌贫爱富，地位差距之类的爱情故事，雪乃酱估计也看得不少，无非是讨论世界参差对婚姻爱情的影响，而在大学里，世界的参差尚未将大家同化……人心的参差，会先让他们学会自觉与不自觉的虚伪。” 雪之下雪乃微微皱眉，低声念道：“人心的参差……” “唔，做个比喻的话……”雪之下阳乃想了想，“大概就像买菜吧？翻翻找找，看看品相，顺眼的就拿着，不顺眼的就放掉——你是顾客，会在乎一棵菜为什么长成这样吗？你有的选，会选择不顺眼的蔬菜吗？你买了一棵菜，不满意，迟疑要不要退货的原因是自己的面子、摊主和其他客人的眼光，还是这颗菜的感受？” 雪之下雪乃不自觉皱眉道：“一边挑，一边被别人挑，真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哎呀呀，时间尺度拉长到以月为单位，也就没那么热闹啦。”雪之下阳乃悠悠说道，“雪乃酱，这就是氛围。一些在某方面近似的人，就会形成氛围，氛围越广阔强大，就会更迅速地将刚进来的人同化——可以是大学生的群体，可以是高中生的群体，可以是喜欢吃葡萄的，可以是讨厌吃葡萄的……在这种氛围下形成的喜欢，是你要的喜欢吗？” 雪之下雪乃果断摇头：“这不就是轻浮的搭讪吗？” “你情我愿，大家都觉得自己很认真，这怎么算搭讪？” “有人抱着这种想法靠近我，我认为那就是搭讪。” “靠得越紧，心就越近，心若越近，参差不齐，就会刺伤彼此。”雪之下阳乃笑眯眯地说道，“一边靠近，一边拉开，这就是尊重彼此，尊重隐私，格外轻松的相处之道哦……雪乃酱作为气氛的受害者，会讨厌这种事情倒也正常。” “那不顺应氛围的喜欢，就是喜欢吗？” “不知道呢，故事总喜欢设置生命和爱情，爱情和财富，爱情和法律的天秤，用以侧面描写爱情的伟大重要……强行要问，只能给出一个言不由衷的虚伪答案哦。” 雪之下阳乃说着，略微沉吟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梦呓般幽幽呢喃道：“不在乎谁刺痛了谁，也不是卖菜，而是把种子放进泥土，随意、认真、胡乱地照料，最后长出来的东西……应该会是一个奇怪的形状？但那应该是心拼出来的东西吧?” 雪之下阳乃笑了一下：“毕竟对人对自己都较真的人，不奇怪才怪。” 雪之下雪乃微微抿着嘴唇：“我现在的问题，也是喜欢的一部分吗？” “我觉得是哦。”雪之下阳乃撑起身体，伸出双手捧着妹妹的脸蛋，对上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你可以问任何人，也可以得到很多回答，但最后你会自己解答这个问题——不要害怕破坏现在的关系，不要害怕心中的纠葛和痛苦，要把这道独属于自己的难题答出来，雪乃酱可是勇者哦……” 雪之下雪乃轻轻吸了口气，眼神微微明亮起来，笔直望向雪之下阳乃的眼睛：“那姐姐呢？” “啊？” “姐姐担心家里的反应，所以打算放弃这道题吗？” “雪乃酱在说什么傻话？母亲大人都已经被我给打倒了。”雪之下阳乃哈哈笑道，“要不是当时母亲大人找我忏悔认错，我都直接独立门户了哦，怎么会担心家里……” “家里还有我。” “……” “所以，这就是姐姐的答案吗？用虚伪的心情和话语，让我去追寻真实的答案？你不觉得荒谬吗？”雪之下雪乃嘴唇微抖，目光黯淡下去，“一边靠近，一边拉开……姐姐说的人不都是自己吗？” 雪之下阳乃说不出话来，平生罕见地慌张和无措，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逼到死角。 似乎不承认喜欢混球，自己刚才说的‘典型’就是自己？！但承认……雪乃酱！你想想自己在干什么？给自己找气受？给自己找情敌？想要挑战一下母亲大人的合气道？我…… “哎呀，我都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啦……” 雪之下阳乃试图和一下稀泥。 “够了！我不需要你敷衍我！反正在你心里，我永远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到，总要你施舍一些帮助，可以随随便便糊弄取笑的无能妹妹！” 雪之下雪乃直接把盆掀飞。 “我讨厌你！” 她猛地转过身，朝着门口飞奔而出。 雪之下阳乃措手不及，只能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她呆愣一阵后低头，发现桌上斑斑点点的些许泪水。 真是……雪乃，你还能再较真、再顽固一点吗？ 不知道姐妹喜欢上同一个家伙，会让雪之下家多么炸裂吗？！ 你这个小受气包——你就不怕伤心吗？ 雪之下阳乃双手抱胸，眉头紧皱地坐在位置上。 慢悠悠的，像只呆在暖和地方就不肯挪窝的小猫，旁敲侧击地催你快动，就瞪着眼睛喵喵叫唤，真说把你窝让出来，又会委委屈屈地自己先一步让开…… 现在还凶我？！ 是是是，知道你讨厌我，以前我成天被拿出来当榜样敲打你，你不讨厌我才奇怪……现在这讨厌是几个意思？是觉得我在‘让’你，感到耻辱？是觉得我言不由衷，糊弄你的真心实意？你是嫌弃生活太顺利，要给自己找点波折不成？！ 真是，成熟一点……好吧，要是雪乃像是个小号的自己，看见只会觉得恶心无聊吧。 欣赏喜欢雪乃努力认真又苦恼的样子，又因为较真到自己身上烦不胜烦…… 我tm——我都觉得自己麻烦起来了？麻烦的明明是这个臭妹妹！ 好吧，香妹妹。 越想越气.jpg！ 雪之下阳乃摸出手机，愤愤摁键。 【雪之下大大大：当初就该拉着你直接跳河！！】 雪之下阳乃收起手机，起身带上钥匙和包出门。 得赶紧去找雪乃，今天一定得把话说清楚，区区混球而已，比得了雪乃吗？ 反正我这样的人，早就习惯随便糊弄，顶多再糊弄一下自己的心情就行。 别钻牛角尖把脑子钻傻了啊，雪乃…… …… …… 卡文就是深渊，当你注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你。 作息错乱，以至于中午才被knight和king一起踩醒，强打精神洗脸吃饭喂猫，顺便回了一下姐姐莫名其妙的私聊，雪之下雪乃继续在书桌前坐禅。 忽然有些理解白君平时左摇右摆，呜噫噫呜，吱哇乱叫的行为了。 剧本背景设定在古代，算是不好意思的意思，拉出经典的公主与武士形象，开始设定……武士喜欢上公主的理由是什么？ 容貌，一见钟情，见色起意？pass，白君固然能让人惊艳于颜值，但惊艳往往终结于唇齿。 财富，地位？pass，我不喜欢。 才华，能力？pass，也不是这种东西。 特殊的经历？青梅竹马的约定？pass，虽然是很经典的剧情设计，但完全戳中自己的雷区。 干脆就告诉观众——武士就是喜欢公主？pass，怎么能这么敷衍？ 喜欢全部？好像也不太符合心思。 这种明明心中情绪起伏，却怎么写都不对劲的感觉…… 她都想搞出点不一样的动静，宣泄卡文带来的狂躁症。 要不转换一下思路，问问姐姐和樱岛的想法？剧本越构思越像是公主选夫婿，偏偏这个公主似乎是个辉夜姬，完全没有心思……不，应该说剧本的意义，就是问出辉夜姬的心思，也要问出自己的答案。 泡杯咖啡提提神吧。 雪之下雪乃看看分布零散字句的稿纸，再看看时间，不禁有点心虚。 至、至少比白君那一片空白的屏幕好吧…… 来到客厅找出咖啡豆，烧开热水，白雾在冲泡时升腾，夹杂着咖啡豆的香气，让人精神微微一振。 唔？感觉有点思路了？ 砰！ 门忽然被粗暴地拉开。 思路没了。 “＃！” 雪之下雪乃以莫大的毅力强压烦躁，皱眉看向门口：“姐姐？” “雪乃……” 大抵是下车后就匆忙跑过来的缘故，雪之下阳乃喘着气，抬头看见妹妹皱眉和烦躁的表情，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然后砸出火星。 她反手将门砰一下拉上，把包挂上玄关，迈步走进客厅，宛如回到自己家一样径直钻进厨房翻箱倒柜。 “？” 雪之下雪乃莫名其妙，被白君气了？ “我以前放的酒呢？” 厨房里传出一声疑问。 “早丢了。”雪之下雪乃脸色一下子冷下来，语气不善，“姐姐！” “是是是是是，喝酒不是好习惯……” 雪之下阳乃敷衍着走出厨房，左右看看，干脆伸手拿过雪之下雪乃刚泡好的咖啡，吹了一下热气，咕噜噜一饮而尽。 雪之下雪乃睁大眼睛：“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抢你的东西吗？哦，还不是你的，你是邀请我决斗来着。” 雪之下阳乃笑呵呵地放下被子，来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喵呜？” 窝在沙发上睡午觉的knight晃动两下，迷糊睁眼，对上雪之下阳乃笑眯眯的眼神。 猫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猫猫怂成了虫。 盯走了妹妹的猫，雪之下阳乃转头看向雪之下雪乃，笑容一收，连珠炮般问道：“雪乃，你究竟有没有仔细想过自己的想法意味着什么？姐妹当情敌？你是想让雪之下家成为笑柄，还是想体验一下母亲大人的怒火？你以为这就是我和你和混球三个人的事了？你是想当别人的谈资和笑料？” “？” 雪之下雪乃目光微动，淡淡道：“那姐姐的想法呢？” “好好好好……”雪之下阳乃额头隐隐蹦出青筋，说不清是窘迫还是恼火，“我是要感谢你给我丢的白手套？还是感谢你的关心？行行行！我是喜欢混球行了吧？回头我就和你来一场赌上一切的决斗，目送你这个小受气包哭唧唧地飞往国外，离开日本这个伤心地，这样你就满意了？哈哈哈……” 雪之下雪乃瞥了眼有点失态，正在怒笑的姐姐，重新取了一些咖啡豆进行冲泡，动作不急不缓，慢条斯理。 “哈哈哈哈……” 笑声里的怒气渐渐消弭。 后知后觉的微妙感逐渐浮了上来。 热水冲入杯中，冒气咕噜噜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你是白英花，对不对？” 雪之下雪乃过滤了一下咖啡，她抬起咖啡杯吹了口气，眼神淡淡地看着姐姐。 “你一定是白英花，对不对？！” 雪之下阳乃目光锐利地刺来。 雪之下雪乃只是抿了口咖啡，从容且平静。 “你肯定不是我那个什么都做不到，总要我施舍一些帮助，可以随随便便糊弄取笑的无能妹妹！” “＃！” 雪之下雪乃语气冷飕飕的：“原来姐姐是这么想我的？这么想导致被骗也是理所当然吧，哼！” “道具师说过，辨别白英花的方法……” 雪之下雪乃警惕地捧着咖啡杯后退几步：“姐姐，你被骗了，糊弄不过去的。” 雪之下阳乃木了几秒钟，心底对于妹妹的惯性形象开始模糊。 是啊，雪乃酱已经成长了，不是那个妹妹了，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这么明显的破绽，却在看到柔弱无力的雪乃酱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什么时候成了雪乃酱这种小笨蛋？我可是会毫不留情打击雪乃酱的坏姐姐哦！ 可恶……怎么这么像被混球演技欺骗的感觉？！ 雪之下雪乃也琢磨出一些东西，不禁说道：“姐姐的爱还真是沉重别扭，但比以前好一些了？” 沙发另一头的knight喵了一声，歪头看着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的外来铲屎官。 雪之下阳乃，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