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日子很是清闲。
天气晴朗,林信把木躺椅搬到桃花树下,躺在树下小憩。
此时在院子里——
何皎正在灶房煎药,已经能化作人形下地的秦苍——还是失忆的——正举着斧头劈柴。
顾渊坐在林信身边,认真地剥瓜子。
他把剥好的瓜子仁儿都堆在一个小碟子里,小碟子放在林信面前,林信时不时捏两个来吃。
林信活得像个地租公。
他摸摸鼻尖,难怪从前秦苍在天山占地为王,原来当王的感觉这么好。
白日里,院门大开着。
村中人家不多,几乎每个人林信都认得,这时两位村中颇有德望的老人家在门前站定,叩了叩木门,便进门来。
林信忙站起来,搬来条凳,请两位老人家坐了。
老人家先用手按按身后的凳子,看稳不稳,才双手扶着拐杖坐下。
其中一位老人家清了清嗓子,道:“初六河北边的沈家哥儿娶亲,娶的是五里外桃溪镇,开生药铺子的宋家闺女。”
老人家将油纸包着的点心递给林信:“昨日夜里,在仙君祠里打了糯米糍粑,咱们村中每户人家都分一分,这是信信你们家的。”
其实这事儿林信昨晚就知道了,他们昨夜在仙君祠祷告,祷告完了就开始打糍粑,他都听着。
林信接过糍粑,笑着道了谢。
林信是枕水村中最后一户人家,两个老人家一路行来,也就在此处歇一歇,随口说些闲话。
其中一位老人,正是上回来找林信谈心,“反对家庭暴力”的那一位。
他转眼看见顾渊,又看见小木桌上一碟瓜子,便笑道:“前几日连茶都还不会倒,现在倒会剥瓜子了。”
林信看看顾渊,想要帮他辩解:“其实他还挺聪明的,上回那话是我随口……”
那老人家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笑道:“还是信信教的好哇。”
然后林信惊悚地看见顾渊点了点头。
这个误会还没解决,下个误会又来了——
原本在院子里劈柴的秦苍,扛着斧头,走向他:“爷爷,我都劈完了。”
老人家惊讶得嘴都有点合不上,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几……几日不见,你们连孙……孙子都有了?谁、谁生的?”
林信扶额。
老人家会意:“哦,看来是信信……信信,你能生吗?”
林信羞愤欲死。
我不能生,但是我能准准地跳进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去。
他朝秦苍摆了摆手:“去吧,去找你爹,你爹正给你煎药呢。”
秦苍虽然失忆,但是基本取向还是没变,最喜欢何皎。
他应了一声,放下斧头就去找“爹”。
“这个人……”林信绞尽脑汁,编了一个谎话来哄两个老人家,“这个人他叫做秦苍,然后他遇到了……山匪,被山匪推下山崖,就被我朋友何皎救了。何皎就带着他在我这儿养伤,这个秦苍他失忆了,我一时觉得好玩,就骗他说……”
就骗他说我是他爷爷。
林信,你的良心会不会痛?
不,你没良心。
老人家敲他脑袋:“你也不怕折寿,早点跟人家说清楚。你也不能仗着他傻,就欺负他呀。”
林信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
顾渊顺势把他搂进怀里,还揉了揉脑袋。
老人家转而面向顾渊,道:“他不着调,你也不能这样纵着他呀。”
顾渊认真道:“能。”
能……
能就能吧。
*
很快便到了初五。
晚间天气转寒,原本村中人都聚在村头的柳树下聊天儿,现在就改在村头的小屋子里。
那间小屋子原本是建来给过路人或乞丐暂住的,现下村中没有来人,所以他们躲在屋子里闲聊。
林信爱交朋友,爱凑热闹,也混在里边。顾渊就坐在他身边,剥板栗花生。
说实话,林信有时觉得,顾渊是个贤人——贤惠的贤。前几日还笑话他不会倒茶,现在他连剥瓜子都会了,再过几日,他恐怕就学会打毛衣了。
那场面还挺恐怖的。林信摸了一个板栗,塞进嘴里。
这时有人说起明日沈家小哥娶妻的事情。
“我刚经过沈家,看见沈家小哥又把门前两个红灯笼取下来,重新挂了一遍。”
“看来他很紧张嘛,这一天就挂灯笼了。”
“前些年生药铺子的宋姑娘还在柜上帮她爹的忙,我还见过两面,又漂亮又温柔。”
听他们说话,林信笑了笑,伸手去拿板栗吃,却不料碰到了顾渊的手。
村民们继续闲聊:“我知道,沈家大婶不是去年病过一阵嘛,沈家小哥常到桃溪镇上,给他娘抓药来着。”
“不过听说啊,宋家老爷原本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宋家姑娘早年丧母,这事情,好像是自己做的主。”
“沈家小哥去提亲的时候,宋家老爷就没露面。也不知道明日接亲,宋家老爷会不会出来。”
林信与顾渊再没有其他动作,因为秦苍从外边进来了:“林信爷爷,爹爹说天晚了,催你回去。”
在众人面前,“林信爷爷”努力保持微笑:“好,爷爷这就回去。”
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真好。
关于“爷爷”这件事,林信已经跟秦苍解释过不下三次了,但是失忆之后的秦苍是个死脑筋,不知道为什么,认准了林信就是他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