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张总是在车里吗?”
“张总啊,”那男人的视线从她的脸滑到她的胸上,黏糊地停顿几秒,才揶揄地笑了笑,“你来晚了,他现在在那辆车里。”
陶星雨忍着心里的不适,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红色跑车旁,也站着两个人,保镖似的阵势让她确信没有找错。
于是走过去问:“请问张总……”
话音未落,她眼神瞥了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离得近了明显可以发现整辆车子的车身在微微震动,透过车窗,她隐约能看见里面在做什么。
“……”
女主人公换了个姿势,抬脸的那刻,正好和陶星雨视线对上。
“……”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旋即头皮发麻,周身掠过一阵冰冷的颤栗,那个女人她认识。虽然不是一线大牌,但也算当之无愧的二线人气明星,现在新剧还在几台热播的小花旦。
她此刻就跟那个投资商,在公共场合,跑车里……
匆忙一眼,陶星雨也从她眼里看到几许慌张,很快消失,扭开脸假装没看见她。
跑车还在微微震动。
她站在旁边,极为不知所措。
呆了几秒,转身要走。
“你等等——”
那投资商已经完事了。
摇下车窗,他递给她一张名片和一张房卡,语气带着些微沙哑,边摸出根烟迫不及待地点上火,嘱咐说:“我过两天也回北京了,你晚上来这个房间找我,跟你谈谈合同。”
陶星雨喉咙微动,浑身紧绷着,努力地笑着说:“张总,我都签了公司了,合同的事情,自己哪里还有决定权。有合作的话,您和我们张姐谈吧。”
“有部戏马上就开机了,就差个女三还没定,你要不要?你说要,我再跟你们张姐打招呼。”
“谢谢张总,可我不会演戏,那么好的机会还是留给有能力的人吧。”
“不喜欢演戏啊,那你们……哦,我认识那个蓝台的综艺制作人,他们的节目还是挺好的吧。”他抖了抖手臂,有点不耐烦了,“快接着啊,磨磨蹭蹭的。”
陶星雨垂下眼,“张总,真的不用了。”
“……”
沉默片刻,车窗全部摇下来。
张总整个头探出来,若有所思,吐着烟圈感兴趣地打量着陶星雨脸上的神情:“怎么,你还不想红啊?”
“谢谢张总抬举我,”她笑容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语气谦卑,“我这人没什么出息,从没想过要大红。只要能唱唱歌,跳跳舞,就可以了。”
他低头,看眼自己的名片,丝毫没料到会被这样干脆的拒绝。
旁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下不来台,他要笑不笑地问说:“那以后都不能唱唱歌,跳跳舞了呢?”
“张总别开玩笑……”她声音发哑。
“你怎么知道我在开玩笑。”
“我也不知道,”她眼神彻底冷下来,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语气淡然,“张总。祝您玩的开心。”
说完,没去管他什么表情。
转身快步离开。
—
下飞机,保姆车挨个送她们回家。
杨紫艺拍拍陶星雨的肩膀,安慰她说:“没事的,睡一觉忘掉就好。”
徐晓旭打量着路,“前面就是你家了吧。”
“嗯。”
张姐看着她满腹心事的样子,笑了笑,告诉她说:“你也别害怕,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谈不成就算,会回头报复的还真没几个。”
陶星雨勉强笑笑:“我想也是……”
下了车,陶星雨抬眼,看见夜空云翳间,月亮只有薄薄的一块,洒落淡淡清辉。周围寂静无人,有种天苍苍只她一人的孤独感,深吸口气。
她拖着行李箱,快步到家。
看着周围的熟悉环境,想到苏千清还在等她,心里才悄然安定下来。
进门之前,调整好表情。
拿钥匙打开门,她站在玄关处换鞋,发现客厅里灯都没有开。
窗帘向两边敞着,月色入户,从玻璃窗投进来,地板上落下长长一道银灰光芒。
陶星雨心中一紧。
匆匆换好鞋,快步进房间看了看,果然没有人在。她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
幸好没几秒就接通了。
“喂,那么晚了你在那儿?”
“姐姐你来医院,”苏千清站起来,走出病房,把医院名字和病房报给她,“你妈妈前两天心梗,被电视台的人送进医院里了,还说联系你联系不到。”
沉默了好几秒。
“……什么?”
“你过来以后,千万别和阿姨吵架,心梗还蛮严重的,”苏千清径自嘱咐说,“对了,小妹妹也在。具体情况,我们到医院里再说。”
“……”
陶星雨从怔愣中回神,忙道:“好。”
挂断电话,她手心发麻,看着满室月光,简直疑心自己在做梦。
—
翌日。
苏千盈穿着职业西装,带着摄影师记者,成功地用说辞和演技,让陶星雨相信苏千清编出来的鬼话。而且正如苏千清所料,她退还了“节目组”垫付的医疗费,拒绝家里被这样曝光。
苏千盈还要卖力地争取一下。
陶星雨尽管极内疚,还是强硬地拒绝了。
苏千清坐在旁边,啃着陶星雨给她削的苹果,看着她瞎编。
等差不多,她悄悄摆了摆手。
苏千盈接到暗示,收个尾,功成身退,“那我先走了,台里还有事情。”
陶星雨忙说要送她出去。
苏千清也跟着去。
把人送走,陶星雨还为此深感歉疚。别人辛辛苦苦做个新闻,拍都拍好了,结果家属跑出来硬是不让放,这得是多大的损失。
苏千盈还没让她做任何的补偿。
“那个苏千盈比电视上看漂亮好多,”走回去的路上,陶星雨想到她的脸,忽然感叹说,“著名的新闻主持人,年纪都要四十出头了吧,看着却和我差不多大。”
苏千清没接话。
她接着感叹:“人又有风度,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这次多亏她,不然我妈妈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苏千清啃着苹果,脸颊鼓鼓,没说话。
“不但长得漂亮,据说学历也很好,气质又好……”
苏千清忽然哼了声。
“怎么了?”陶星雨顿了顿,忘记继续吹捧苏千盈,转而问,“你这两天陪着我妈妈,很累吧?她有没有凶你?”
“没有,阿姨挺好的,就是小妹妹她……”她迟疑了下,把她妹妹的病完整地告诉她,“你什么时候有空,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吗?”
陶星雨沉默了会儿,说:“下周,下周二应该有空。”
回到病房,言七躺在陪床上睡着了。
她看着妹妹身上簇新的连衣裙,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毕竟是混娱乐圈的,再不不上心,也对衣服的贵贱有大致的判别。
没进去,在门外轻声问:“我妈说,小七身上的衣服是你给她买的?”
“嗯,”苏千清浑身一紧,飞快地圆回来,“睡裙是我买的,其他衣服,都是刚才那个苏千盈拿过来的。说她朋友是开服装店的,这些过季衣服扔掉可惜。”
陶星雨会给苏千清准备点零花钱,怕她有事没钱花。
数目是不够买那么多衣服的。
她很快就信了这个说辞。
怔了怔,“苏千盈她怎么为人那么好……”
苏千清听她着夸了二十分钟的苏千盈,不由暗自磨牙,又是庆幸又是心痛。
所有功劳都成苏千盈的了。
……
回家,陶星雨把妹妹抱到房间里睡觉。
苏千清这两天都在医院陪床,小床睡得浑身不舒服。被陶星雨带回家,忙扑倒在沙发上,习惯性地往下滑,在柔软的短毛地毯上打滚。
滚了两圈半,看见茶几旁边放着的盒子,忽然停住。
顿几秒,猛地坐起来,“这个!”
陶星雨瞥了一眼,淡笑着:“买给你玩的。”
“啊啊啊!”她抱着盒子,眼睛发亮,跳起来刚想要冲过去抱她。陶星雨往厨房里一躲,含着笑,顺势关上移门,“自己玩吧。”
苏千清说:“为什么不给抱抱!”
“有游戏机还要抱,”陶星雨眨眨眼,一点点笑意堆积到眼里,“太贪心了吧?”
“嗷……”苏千清不甘心地躺在地毯里打滚。
陶星雨隔着玻璃门,不搭理她,唇角却掩饰不住地笑。
等她做好晚饭,走出厨房,看见苏千清已经把游戏机装好了。
握着手柄,挺直着背脊,坐在电视机前紧张地游戏中。
然后,她看见她操作的人物死掉了。
“玩什么呢?”她走过去,随意问了句。
“姐姐来,”苏千清换了个格斗游戏,兴致勃勃地拍拍旁边的位置,“我教你,我们一起玩儿。”
左右没事,陶星雨就坐下陪她玩了会儿。
前几局,从没玩过游戏的陶星雨输得很惨。到第六局,苏千清赢得有点艰难。
第七局,她就输掉了。
又几局之后,这款游戏,苏千清再没能赢过陶星雨。
……
面对陶星雨的操作碾压,她张张嘴,浮现一个念头——
自己难道玩得很菜?
她想想早些年,和妈妈打游击战似的见缝插针玩游戏,还能把号练到全服前十。摇摇头,心想,不可能的,我没理由很菜。
“再玩一次,再玩一次!”
陶星雨抿着唇,笑着说:“好吧,最后一次。该吃饭了。”
苏千清合理怀疑,她是特别擅长这款游戏,只是在装菜鸟。于是换了款别的,两人都没玩过的游戏。结果,开局三分钟,陶星雨就能把苏千清虐得找不着北。
“再…再换别的玩。”
苏千清挣扎着,拼尽全力想找回尊严和理想。
“该吃饭了。”
“嗷嗷嗷!再玩一局,再玩一局……”
陶星雨架不住她的撒娇,多陪她玩了一局。她其实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操作的有多好,手速有多骚。
毕竟苏千清在她眼里,也只是从没玩过游戏机的菜鸟。
几句下来,还是一样的结局。
就算陶星雨开始不会玩,也能很快上手,反虐她。
苏千清撇撇嘴,看着屏幕上的字,险些觉得自己瞎了。
她特别心机的选了小时候最擅长的游戏。
结果都被陶星雨反杀。
苏千清:“……”
她绝望地放下游戏手柄。
别过脸,不去看屏幕上自己惨死的游戏人物。
苏千清抓起茶几上的巧克力饼干条,拆了两根,一起塞进嘴里。边怒气冲冲地吃,边皱着眉想,没道理啊,难道她以前就是个只会充钱的废物吗?
咔擦咔擦地啃,腮帮子鼓鼓。
饼干很干,一口咽下去的时候有点卡喉咙,不上不下,她白皙的脸慢慢涨红,拳头捶着胸口,差点翻白眼。
陶星雨忙起身给她倒水,边给她拍后背。
她接过来,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喝。
灌掉半玻璃杯,缓过来,长叹口气说:“差点没命。”
陶星雨:“……”
她目光扫到空掉大半的饼干盒子,又看见塞满零食包装的垃圾桶,忽然说,“少吃零食,多吃饭菜多吃水果,饭前不许吃饼干。怎么每次我说什么,你总不听。”
苏千清一怔,听她语气挺重,忙解释说:“是妹妹吃的,她特别喜欢这个东西。这已经是第二盒了,前一盒我也没怎么吃,都让给妹妹了。”
“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阿姨。”
陶星雨其实凶完她就后悔了。
结果还是冤枉她的。
“那我多买点回来。”不由有些讷讷。
“呜呜呜……”苏千清察言观色,转过脸,埋在抱枕里假哭,“我都那么乖,还被骂。”
陶星雨抬手揉着眉心,深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错了,”她割地赔款求和,“还想吃什么零食,明天去买好不好?”
“想吃百奇棒焦糖布丁酒心巧克力小熊软糖……”
苏千清流利地报完一大堆,抬起头,手心捧着脸颊笑成花朵,“还要一周随便吃零食的特权!”
陶星雨想了想,点点头:“行。”
她低头笑着,轻轻嘟哝声:“小猪啰。”
“怎么就是小猪,”苏千清滑下沙发,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地毯里,懒洋洋地看她一眼,“按品种来说,我应该算大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