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快十点了,你们还不回去吗?明天应该还要上学吧。”我问着轻轻松松吃着东西的陆安童和陈稚莀。 “才十点,还早啊,急什么,让我多烤几个鸡翅,话说这酱汁是真的好吃。”陈稚莀一脸轻松的。 陆安童没有出声,右手拇指滑动着手机屏幕,左手拿着一杯冰可乐,牙齿咬着吸管,仿佛在慢悠悠吸食着血液一般,一晃神那红色的可乐罐仿佛是血液的颜色,冰冷的血液,冰冷的吸管,冰冷的唇齿,我怀疑陆安童本身的血液也是冰冷的,我回想起刚刚他在我耳边呼出的冰冷空气。 会不会他在水里已经死去了呢?所以他并没有温度,也并没有灵魂,我生出了这样怪诞的想法,但我用力地驱散了,怎么会呢,葵月说已经送到医院,救醒了的,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活人,我这样对自己说。 “大婶,你又在偷看了哦,我知道的哦。”陈稚莀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眯眯地对着我说,“来来来,一起烤鸡翅嘛。”他招着手,招魂一般。 为了不让他继续乱说话,我拿着烧烤叉子叉了个鸡翅,做到了陈稚莀旁边,他满意地笑了。 “我说,你不用做作业的吗?”我一边问陈稚莀,一边翻转着鸡翅。 “不是我不想做,放在我面前,我一会儿就困了,明天早上抄陆安童的就行。”陈稚莀计划周到的样子,“再说了,我早就跟不上了,还做什么作业啊。”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认真地翻转这鸡翅,观察着火候。陈稚莀似乎开始了当我是树洞模式,好像在向我袒露心声,喝醉了的人特别不设防。 “大婶,你虽然看我嘻嘻哈哈,高高兴兴的,但我一点也不开心.......”他就凑在我旁边,说悄悄话一般,“其他人上课一听就会,我就是用力盯着老师,我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后来嘛,我也不听了,免得让自己不高兴,那种又困又烦又听不懂觉得自己很蠢的感觉,很不好的。” 他的鸡翅似乎要烤焦了,他拎了起来,翻了个面又继续对我说。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所谓的,我去踢个足球心情又好起来了,真想以后可以天天踢足球,踢一辈子足球哈哈哈哈嗝~~~”他又是笑嘻嘻的样子,“每个人都有他喜欢做的事情,为什么偏偏每个人都不能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呢?天天呆在课室里那么久,最好的天气就呆在室内听听不懂的课,吃饭也是匆匆忙忙又回去上自修,不过我就没去上自修,哈哈哈你看晚上到处都热热闹闹,闪闪发光的,走在路上,心情也好,我们活着不就为了心情好吗哈哈哈哈” 有点酸酸的软弱感在我的胸口,因为蛋糕就这么大,不是每个人都吃得上,我想要这样回答他,但是发觉我说不出来,我也是个不快乐的成年人,我的答案显然不是标准答案。 “大婶,你们这店看起来很不错啊,有空调还能放歌,你们还搞烧烤什么的。”他向我露出了八只牙齿,“你们还招人吗?” 看见这样傻乎乎又认真的陈稚莀,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舒舒服服上课坐着不好,想来辛辛苦苦上班吗?”我打趣道。 “那大婶你上班辛苦吗?”陈稚莀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辛苦,在这里。” “那不就是了,这里肯定是个好地方。”陈稚莀似乎已经的得出了深信的结论,我的话好像已经动摇不了他了,“来来来,手机拿出来,加个好友。” 我无可奈可,他最终如愿以偿,然后坐在那里一边咬着鸡翅一边对我说:“对了大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要不我就直接备注大婶吧。” 我的脸比煤炭还黑,就这样盯着他,但他也好像没打算问我名字。 “那就这么决定了,便利店里的大婶哈哈哈。”他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我的黑脸,自顾自就在自言自语,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吃起我的鸡翅来。 “对了大婶,不是说你还做过老师吗?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还有救吗?”他没头没脑地就问出这句。 鸡翅在我的嘴里凝固了。 “什么?”我疑惑着。 “算了算了,没事了。”他又自己把话题收回去了,然后大口大口咬着鸡翅,快要咬完就站起来,去拿新的生鸡翅来烤,他这次拿了四个叉子,像是开夜摊档口一般一字排开,喝了酒的脸红红的在鸡翅吱吱声鼓动着。 陈稚莀用手机连接了一个木盒子一般的蓝牙小音箱,篝火边升起了烟雾和歌声,那异国语言和缥缈的曲调也像是烟雾,缭绕向黑夜交缠。 十一点多的时候,两人又踏上微弱月光下弥漫着细雾的长街,两只鬼轻飘飘的来,现在又轻飘飘地离开,仿佛这里只是一个驿站,让他们稍作休息,稍作回血。 我坐在玻璃窗前一个长凳,依靠着玻璃,冰冰凉凉地,这个会下雪的玻璃也有像雪的温度。 我愣愣地望着两人的背影,陈稚莀脚步轻浮而欢快,对比之下陆安童的步伐就缓和的多。 “你有想问的吗?”耳边响起了苏舜的声音。 我顺着转过头去,苏舜望着我,喝了酒的他耳朵也有点红,脸颊也有点红,还有眼角,仿佛是被篝火熏染一般,迷幻又醉人。 我稍稍皱眉想要想起我想问什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还是被着圈圈绕绕的夜雾混乱了头脑,一时我只觉得模模糊糊的,我摇了摇头,身体好像也是要摇摇晃晃的要倒下来一般。 “好像想不起来想要问什么呢?”我坦白地说出我的想法。 苏舜笑了一下,轻轻拍了了一下我的脑袋,也坐到我的身边。 “这脑袋瓜是宕机了吗?要不要帮你重启一下。”苏舜挑着眉问,认真地观察着我,他的眼里好像还倒映我的样子,我歪着头也认真望向他的眼睛。,我的样子看起来很陌生,连自己也认不得自己一般。 “我也想重启呢?最好全部都重启,全部的全部。”我脑海里凌凌乱乱细细碎碎的想法陈列在苏舜面前。“为什么想要开心这么困难呢?为什么周围的人都看起来那么开心?他们好像拥有无限可能性,无限的希望,什么这个游戏不行就换一个游戏,真的能换吗?可是我感觉到自己已经没了任何可能性了....................................................................” 一时时间,暴涨的脑子像是要炸裂一般,走马观花一般闪烁过这二十多年一连串不快乐的片段,那些未能如愿以偿的感觉,如同巨大的恐怖裂缝,冬日结冰的江河,不知道遭受什么力,还是自己内部崩溃,砰然破裂,冰块粉碎。 我的眼前有些模糊,喉咙哽咽着。 有点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抹去了我的眼泪,我的视线又清晰了,苏舜的脸很清晰地在我眼前。 “有些人醉了会笑,你好像醉了会哭呢。”苏舜轻轻的声音落到了我的耳边。 我抿着嘴苦笑着,但是更多的眼泪落到了苏舜的手上。 他轻轻安抚着我的头,然后让我靠到了他的肩膀上,我乖巧地靠了上去,仿佛我的力量已经全部消失,我需要依靠。 他并没有说什么不要哭啦要坚强之类门面话,只是让我靠着,我们就这样依偎着,他肩膀的弧度好像刚刚好,把我的重负都卸下来给他了,我感觉轻松了许多,他就像是个神奇的治疗仪。我才刚靠上去,就害怕他会消失,想着消失了要怎么办? 我愣愣地望着夜空,月亮也模糊着。 “可怜的渺渺,渺渺茫茫的,看不清路肯定很难受吧。”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摇篮曲。 可是却让我哭得更厉害,我依靠着他身体抽泣着,眼泪吧啦吧啦啦的。 我埋在他的肩膀里,眼泪浸润了他的T恤,也不知道是我的眼泪更滚烫,还是他的体温更加滚烫。 他的肩膀比枕头更加舒服,我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比埋在枕头里哭舒服多了,他的心跳声静静陪伴着。 渐渐地我哭得累了,依靠着苏舜昏昏沉沉的,迷糊间仿佛感觉到他轻轻把我的碎发归纳到耳后,让我感觉舒服多了,我又靠近了他一点,下意识缠着他的手,像是抱着大卡通公仔一样,依靠着他,他也由着我。 感觉这个大型卡通公仔不会跑之后,我安心地陷入昏迷,可靠的体温支撑着我在梦里巡游。 好像梦里也是一个夜晚,也是这个奇幻的便利店,还是我和苏舜。 我迷糊地和他说着话:“要是一直都停留在今晚,那该多好。” “我一直都在这里,就像那个月亮,虽然白天看不到,但其实一直都在这里。”他好像回答着我,不知道是梦里的他回答的,还是梦外的他回答的。 但在这个梦里我甜甜地笑了,估计梦外也是这样的笑容。 -------------------------------------------------------分割--------------崩溃-------------------粉碎------------------------------ 二零二零年七月二十五日 一只鬼即将离开了,但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今晚。 那该多好。 人和鬼的愿望都那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