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的女人但凡是聪明的都不会连连怀子,只有想固宠想疯了的才会如此干。
对于这个女人话中带刺的挑衅,程姬并未接话,她只是捻起一枚果脯,轻飘飘塞进了口中。
她在宫中多年,还真看不上这么点挑衅手段呢。
倒是……她目光一转,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贾夫人,“妹妹,听闻此次中山王和赵王相挟入京?还带上了胶东王一起?”
贾夫人轻轻放下了茶杯,微微一笑,“我也是方才得了消息,几位殿下顺路,一同走互相能有个照应。”
“可不就是照应嘛,要我说还是中山王最能干。”程姬抿唇一笑,顶着众位姐妹看来的目光,她解释道,“你看,咱们中山王才多大,就将弟弟照顾得好好的。哎,你看我那几个孩儿就没得陛下的如此信任,要说我家那几个臭小子还要比中山王更大一些呢。”
王美人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她面上的笑容格外恭顺,看着贾夫人的眸光如水般温和,“我也当要感谢姐姐,彘儿多亏九殿下照顾了。”
“哎哟~”贾夫人摆摆手,“可莫要如此说,胜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哪儿就会照顾孩子啦?陛下定然是看着九、十两位皇子年岁相近,才安排他们在一块的,毕竟刘彘殿下可是最年轻的封王者呢。”
她以袖掩唇,“我还担心胜儿若是带坏了彘儿可怎么办,到时候妹妹可莫要来找我。尽管找我那孩儿,说起来……我听闻胜儿临走之前还到皇后娘娘这儿骗走了好些个书卷?”
话题被她巧妙地转向了此间主人,薄皇后自然不会不接,她轻笑一声,“我身子不好,眼睛受不得累,恰巧胜儿来了,我便赠给了他。哪儿有你说的这般,还用个骗字……好生促狭。”
她又看向王美人,“妹妹尽管放心,陛下如此安排自是有他的道理,彘儿和胜儿都是个栋梁之才,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堂外一声清脆又张扬的笑声,“哎哟,我的好姐妹们,我可要忙死了,你们倒是在这儿躲清闲。”
伴随着这话语踏入的又是一明艳的丽人,她妩媚多情的双眸从这些个女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冲着皇后俯身一拜,“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秋万岁~”
“起来吧,栗妹妹不是正忙着,怎的有空到我这儿来?”薄皇后挥了挥手,就见那丽人三两步走到了她的下手处。几个妃子们因她的到来纷纷挪动了坐席,给她空出了席位。
栗姬直接款款坐了下来,抿嘴一笑,眉目间全是张扬,这次因薄皇后身体不好,无法举办朝见仪,内宫之事便全数交给了她。
这次朝见也可以说是景帝即位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朝见,其意义自不言而喻。
薄皇后只是占了一个皇后的位置还有一个好出生罢了,女人呐,说到底不还是要有个好儿子。栗姬美滋滋地想道。
栗姬思维简单直白,看着下头那些个女人一个个写着不甘的面容,笑得愈加明艳。
她当然知道这些女人在背后说她什么,觉得她头脑简单?呵,要她像她们这样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她可不干。
若是连喜悦、愤怒都不能表达出来,便是有了再高的位置又如何?更何况,她的儿是太子,是储君,若是如此都不够她得意的,还有什么能让她愉悦?
“妹妹呀,也是忙里偷个闲,也是来向姐姐学习些经验的,哪儿想到妹妹们都在姐姐你这儿。”栗姬捂嘴一乐,“妹妹们这是在讨论皇子们朝见的事儿?哎,你们别说,二皇子走了这些日子,我也是很挂念他的,好在荣儿留在长安内,否则一个孩子都不在,实在有些空虚。”
她眼波流转,看向了默不作声的王娡,“还是妹妹好,还有三个闺女在。”
王娡微微倾身,不卑不吭,落落大方道:“总比不过姐姐福气好,太子殿下仁善孝顺,哪儿是我那三个闹心丫头能比的。”
“这倒是。”栗姬抿唇一笑,眼带惆怅,“我呀,现在可不就等着荣儿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孙儿了。”
“哎,其实前些日子陛下也有来问我对太子妃有什么看法,我说我呀也没什么想法,就是想找一个温和恭顺的,能好好伺候太子,孝顺长辈,教养孩儿就好。”
她这话一说,现场的妃子们眸光俱是一闪。
要生孙儿,得先有个媳妇,但事实上景帝的孩子们因为年岁尚幼,都未曾被指婚。但皇长子刘荣却不同,他早就到了指婚的年岁,如今这样便有人猜测陛下是想要给刘荣寻一个尊贵无比的女子为妻。
要说如今举国之中,能谈得上贵女的便当为长公主之女,陈娇。
陈娇一人身上牵有三方血脉。
刘家、窦家和世袭堂邑侯陈家。
而且她本人还得了窦太后的宠。若说还有比这更尊贵的,便当是藩王翁主了,但有脑子的都知道,景帝是不会让藩王女入宫的。
但有个致命的问题——堂邑侯家的陈娇,可不是个软和性格。
如今栗姬这番话,是有心还是……
栗姬眼看着这些个女人的神态,眼珠子一转,笑道:“嗨,不说这个了,不知妹妹们可有空,能否帮姐姐一个忙?”
“姐姐第一次组织这么大的宴会,一时还真是有些不知何处下手呢~还请妹妹们帮忙来打下下手,帮帮姐姐我。”
宫妃们的笑容均是一僵,谁也不想搭这话。这可不是个好差事,供人驱使劳心劳力不说,办得好了,功劳全是人家的,办得不好,还要吃挂落。
正当气氛随着栗姬说的话越来越僵时,薄皇后眼尖地看到外头未央宫的内侍在向此处靠近,她摆摆手,示意大家莫要说了。
这儿女人们的话语方歇,内侍便踏入了殿中,向着诸位娘娘问安后,内侍便说明了来意,“是陛下让奴来的,”
他目光转向了面上表情淡淡的贾夫人,“贾娘娘,陛下让奴带来了半扇野彘,说是给您和诸位娘娘添个菜的。”
贾夫人愣了愣,怎么突然就赏她野猪了?虽是不解,她还是先谢了赏。
在野猪顶着诸多夫人嫉妒羡慕的眼神被搬进来的时候,内侍方才为她解惑。
“这彘是赵王殿下和中山王殿下,还有胶东王殿下在长安郊猎来的。三位殿下还在城外,怕肉变味,便先一步将它送进来献给了陛下尝个新鲜。陛下取半扇豚肉和众臣共享,这半扇,便是陛下同娘娘共喜之意。”
贾夫人攥着帕子的手紧了一紧,面上却还是露出了笑意,夸了几句孩子这是有其父之风,自己是沾了陛下的光云云。
她还一派轻松地向皇后借了块地,薄皇后自然不会扫她的面子,素手一挥便让疱匠们去烹制这半扇肉了。
宴间,她的目光和王美人的目光对上,两位母亲都从彼此的眼光中看出了担心。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膳食,在自椒房殿走回自己的宫楼之时,贾夫人和王美人极有默契地走在了人群的最后。
“姐姐,可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王美人最先沉不住气。
和贾夫人不同的是,王美人只有一个儿子。况且,这个儿子今年才五岁,虚岁不过七岁,母子相别便有一年,好不容易要相见时却听闻才五岁的儿子去打了野猪……
这让她怎么能不担心?
这孩子怎么就和野猪遇上了,真当刘彘的名字里头有个彘字,就能和野猪套近乎不成?
“妹妹莫要担心。”贾夫人轻轻捏了捏王娡的手,“陛下既然未说什么,那殿下们定然是无碍的。”
她温言安慰着王美人,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三位藩王同行,所带军队定不下数千,数千兵士怎么就会让三位藩王动手呢……”
王美人也被说服了,她很快也想到这可能是兵士们让功之类的,小国王们或许是最后补刀或者远程放放冷箭什么的,也安下心来。
这一安心,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忙向贾夫人道谢:“还多亏七殿下和九殿下照顾彘儿了。”
想也知道这份功劳定然是两位殿下给刘彘加上去的,毕竟刘小猪才那么点点大,哪有可能勇斗野猪呢。
两位殿下在帝王面前提携弟弟的姿态很是明显,王美人自然要为此道谢。
其实她想岔了,刘小猪是正经出了份力的。
刘小猪年纪虽小,但是胆子贼大,他在兄长们力扛野猪的时候不停在后头放冷箭,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打野选手。
作为主攻手的赵王手持夏安然的环首刀英勇无比,刀刀破肉,越打越兴奋。窦皖年岁虽小却力道极大,面对体量庞大的对手也全然不惧,寸步不退。夏安然刀术不佳,剑术却有模有样,身段灵活,主要负责掩护辅助。
三个人虽是初次配合却也是默契有佳,就如同小山一般硬生生地挡下几头野猪的冲撞直至救援到达,最后也只是少许擦伤而已。
夏安然惊叹地看着郅都双手一拧,握着公猪的獠牙鼓起肌肉,将这座肉山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掼倒在地上。被摔懵的巨大野猪立刻被扑上来的兵士困住了手脚塞住了猪嘴,只能无力哼哼。
这番勇武姿态,便是连后来拔刀跟上的赵国、胶东国丞相都大声为之叫好。两个丞相自然不甘落于下峰,一人对上了一头母猪,不过数下便将之制服。
此时三国尉官亦是赶到,然而这几位武职只能眼看着自己的风头被丞相们全然抢走,压根没出说理去。
就连亲兵也高举长戟为几位丞相和勇猛的小皇子们呐喊,当然也为即将到嘴的肉汤呐喊。
夏安然却在此时视线定定看着那一头被捆起来的野猪,摸了摸下巴。
想要搞事的心正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