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王率先取来小火炬点燃了象征此次赏灯大会的巨型灯笼,里面放了足量的蜡油,可以保证其燃烧四五天。
以挂灯为始,降灯为终,这期间中山国全日无禁。百姓可自由在城中穿梭往来,店铺亦可开门迎客,街道上迎来送往就如同白昼一样。
除了这一盏灯之外,小国王还额外点了一盏,那盏灯就放在他步道的正上方,正是墨家静心研制出来的特殊灯盏。
中山国年少的国王殿下接过火烛,伸进去将烛芯点燃,哪料随着火星噼啪作响,一道火星自他点燃的这一盏灯向外顺着棉线传导而去。围观人群就见若干道火光从小国王手下跑出,快速穿过天际,只片刻后,整个广场天空的上的灯盏接连点亮。
此时恰恰日落,最后一点落日余晖竟不足以同这一广场上宛若白昼的灯光相媲。
人群中瞬间骚动了起来,欢呼声、错愕的尖叫声连绵不绝。
此处为半室内,因此光照比室外要更加暗一些,他们入场时候皆要小心地下,故而很少有人抬头向天上看。直到现在,他们才猛然间惊觉原来头顶也挂着不少彩灯。
小国王慢慢将点燃引信的蜡烛递还给侍从,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实则一派麻爪。
因为这玩意过于耗钱,当时翟忻给他演示的时候也就是摆了三四盏给小国王演示下原理,最后的会场还是由墨家人布置的。
夏安然一进来就在亮处,从他的视角看,即便知道天上挂着灯也什么都看不清,因此小国王也被这次的大手笔给吓到了。
能将可容纳三万多人的广场照明,这天上挂了多少灯……
小国王捏了捏拳头,再次提醒自己:头上的是孩子,台下的都是狼。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呜。
此时广场的门口处被再次打开,里头的人们向外看去就见到一连串的灯笼就像是星河一般绵延成一片。
中山国点灯了。
灯笼在如今依然是奢侈的象征,无论是纸也好,蜡烛也好,就算是长安城也有不少人家不舍得使用,即便要用多半也是在迫于无奈时用来照明,估计也就只有原产国才能够做出这一番纯欣赏的奢侈之举了。
人群中有娘子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好漂亮!”
确实漂亮,广场区疏影层叠,而在树木上这次也挂了不少彩灯,室内亮堂,看出去就是繁星点点洒落到了人间一般。
太阳最后的余晖散尽,大汉人前所未有的夜生活正式开始。
人群在指挥下缓慢退场,等到人群疏散完全,小国王才换上一身普通衣裳协同仆从走了出来,这样的热闹他是肯定要凑的。只是小皇子左右看看,发现居然就只有窦皖和他同行。
小国王震惊了,“他们呢?”
窦皖熟练地借口殿下的发冠过于醒目,凑过来给小国王重新盘发,将小发冠改成了包包头。刘胜提早加冠是因为刘启想要让儿子就藩后就能接受当地政权,而以如今时代的正常情况,小国王这个年纪梳着发冠就未免太过于醒目。
就连比刘胜大的李当户如今还是包包头呢。
听到这个原因的小国王觉得窦皖说得非常有道理,换好发型,又寻了一套寻常外袍罩上。
抄上装满了铜板的小钱包的夏安然,一边走一边听窦皖给他说自己那些不讲义气的小伙伴的动向。
李当户通过死缠烂打的不要脸举动终于说动卫孺陪他去逛灯会。
程武本来要跟着一起出来,但是临出门前忽然撞到了脸,他觉得这样出行太损伤自己的形象,要是被哪家淑女见到了一定会减分,于是干脆不来了。
至于两位女眷……
“翁主自己出去玩了。娘娘也说她身体不太妥当,到时候寻一个高处向下看看即可,便不同殿下同行免得扫兴了。”
所以最后就只剩下同为单身狗、没发生意外的窦皖作陪了。
好叭。
小国王转年一想,觉得两人出行也挺好的,免得带着个大队伍出来玩还要照顾小伙伴们,以及面对各种意外,曾经在大学有过带团艰苦经历的夏安然很快安抚了自己。
二人出来得晚了些,大人流都已经去了街道观赏节目去了,这一片区域目光所及之处似乎就他们这一行人。
夏安然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着天际星辰。
黛色的夜幕上,群星闪烁,此时的星象和后世并不相同,小国王左右看了看愣是没有找到一颗自己熟悉的星星,顿时觉得有些讪然。
“殿下可是要识星?”窦皖注意到了小国王的情绪,轻声说,“若殿下不嫌弃,皖来为殿下介绍。”
“阿皖竟是连这个都知道”夏安然再一次被小伙伴的博学给震惊了一下。二人长时间相伴,他哪来的时间去学观星?
窦皖自不会说打从知道此次活动开始,他便去寻了太史令硬生生将星图全数背下,就为了应对此时之举。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小国王讲解。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并肩齐行,边走边说,步履悠闲,柔和浅淡的月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远远看去连成了一道。
为了避免夜间行车因为牲畜的眼睛看不见而造成意外,此次夜市除却部分主干道外,全都只能步行,也因此街道两旁的茶楼会社自然人口爆满,早已习惯乘车的娘子们有不少都缺乏运动,虽然中山国道路平坦,但走不动的情况依然存在。
好在因为此次特许商铺摆摊,不少茶楼门口都有卖各种特色点心,对于外来人口非常有吸引力。
小国王刚走到街边就看到了一排的大排档,各个都挂着不同的灯笼,若非往来穿梭人群均着大汉服饰,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回到现代了。
他定了定神,摸了把特别沉重的小钱包,忽然觉得底气十足,“阿皖,走,今天我请你吃东西呀。”
两个少年人都在长身体的时候,而且有人搭伴比一个人方便就在于食物可以买一份分着吃,这样就能吃到更多的品种。
步道上食物品种众多,现做现卖的食品香气扑鼻。此时天气寒凉,正是人最能吃的时候,几乎每个摊子边上都围满了采购人群。
夏安然和窦皖二人亦是跟着一起排队,就像两个普通小郎君一般边走边吃,还时不时凑到杂耍的技人身边观看,然后再给人就丢一枚还是两枚赏钱进行争论。
“米糕来!糖桂花米糕,又香又糯又甜,可好吃嘞!”二人正走到一半,忽听吆喝声,其实吆喝不算什么,就是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夏安然正在啃炸串的手一顿,他疑惑地顺势看去,见那一处生意似乎相当不错,再抬头看向窦皖,“阿皖,那是……谁的声音?我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窦皖边抬手用帕子擦掉小少年嘴角的污渍边说,“皖方才倒是没有注意,殿下若是有心,不若前去一看?”
恰在此时,那人又是一声吆喝,小国王顿时眼睛一眯,这次他听出来啦,“是程武!那小子居然在这里卖米糕?”
夏安然眯着眼,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找这个不讲义气的小伙伴,就被窦皖制止。窦皖颇有些尴尬地凑过来小声道:“殿下,阿武可不会做米糕……程夫人也绝无可能会出来售卖米糕……”
小国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禁不住瞠目,“阿武有了喜欢的女子?”而且那妹子是个卖米糕的?所以程武为了来讨好妹子,就来帮人摆摊?
不对,他不是说撞到脸?啧,莫非是苦肉计?
程武才多大!也就十七岁!实际上也就才十五岁,居然就有这种心机,你们西汉人都那么早熟的?
并不知道自己也差一点就要被指来媳妇的小国王啧啧两声,然后踮着脚想要远远看看那边的姑娘长什么模样,只是距离太远,冲着米糕这个新鲜事物而去的人又太多,就算他视力再好也什么都看不见。
窦皖扶住努力在人流中垫脚张望的小少年,唇角挂着笑容却不及眼底,“殿下对那小娘子好奇?”
小国王见实在看不到便也罢了,他哼唧一声接过窦皖递来的零嘴边吃边说:“其实也还好啦,上次当户说喜欢阿孺的时候他不是表示不喜欢阿孺那种类型的,我就好奇一下程武喜欢的是什么类型。”
“那殿下又喜欢什么类型?”
“我?”夏安然想了一下,却在此时,脑中犹如闪电般划过了一个身影,快到夏安然都没看清,只隐约感觉那人手持长刀,牢牢地守在他的身前,身形纤细却十分可靠。
小国王顿时被打击了一下:我我我我,难道我居然是那种喜欢被妹子保护的渣男吗?
“殿下?”
“没,没事。”小国王顿时有些蔫,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自我定位哪里有问题。
对上窦皖看过来的黑眸,夏安然反问道:“阿皖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他本是为了转移话题,谁知窦皖竟然也没有回答,本来往前走的小国王久久等不到答案回过了头,就见窦皖整个人都站在阴影下头,和他隔了两三步,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夏安然不知道小伙伴是怎么了,他想要向他跨步,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这一步不能跨出去的直觉。
“阿皖?”
夏安然往他那边踏了一步,正要伸手去拉人,却发现窦皖动了,少年向前走了两步,同他一同站到了一盏纸灯下,“殿下,皖其实有件事情要同您说。”
“你说!”
“皖想要从军,只是皖不知何时能归……生怕错过了殿下的昏礼。”
夏安然一懵。小伙伴为什么突然想要从军了来着?他根本没能抓住窦皖话语中的重点,而是抓住人就问:“从军?去哪儿?去边疆还是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