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觉得自家弟弟自打回了长安归于刘启教导之后越来越不可爱了,以前在中山国又乖又听话又聪明,哎,明显就是弟弟被教坏辣!
他的这种心理就是活脱脱的傻爸爸心理,反正出问题的都不是小孩的错,全是别人的,窦皖对此不予置否,他放下了棋子,然后将棋盘翻了个方向,黑白互换。
小国王的脸立刻皱了起来,他吭吭哧哧地重新坐下来看着面前的棋局,然后抓起了原本属于窦皖面前的棋瓮重新下。
夫夫二人下棋玩的是情趣,但夏安然真的是个臭棋篓子。早先的时候他能拿后期的著名棋局为难一下窦皖,等到窦皖看透套路之后每次都是他最后丢盔卸甲。
围棋便是一方战场,窦皖在这片战场上就像是狮子一般,看着每个棋子都温温和和,实则一被他找到机会便会猛然跃起一击必杀。
二人实力悬殊过大,小国王又坚持不要他让,窦皖每每只能看着小国王自己走进了死路就将双方棋瓮对调。
于是下棋这个事,就成了小国王如何在克不死对方的同时弄死自己,然后又看着死局被窦皖三两下救活,游戏体验感非常差。
尽管如此,夏安然也还是宁可坐在这儿被虐。
因为棋盘的位置距离床铺最远。
哎,面对窦皖,夏安然经常能够感觉那种独属于老夫少妻的悲伤,不过窦皖一年中能够休假回中山国的日子也不算多,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就这次他回来得突然了些,他一时不察没做好准备就有点亏。啧,不过这都是甜蜜的烦恼,不算什么。
夏安然一边思索一边落子,哪知他一抬头,就看到窦皖定定看着他的目光。
夏安然疑惑歪头,就见他对象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然后双手一伸一用力就将他抱了起来。
窦皖长腿一伸几息就将一脸懵逼的小殿下运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君须?”夏安然有些疑惑,他被人放在了以藤条制成的座椅上,然后他面前就被递来了熟悉的文书。窦皖将刘彻的信放到了他面前,“景熙不必抽时间陪我。”他微笑着搬了椅子做到了小国王身侧,然后随手抽出了一本书,“我在这边看书就好。”
夏安然抿了抿嘴,表情就写着「你怎么知道」五个字?
窦皖的视线飘向了棋盘,夏安然一瞅脸顿时红了,他,他刚刚将自己的子送到了别人的包围里面了,活脱脱就是“自杀”
窦皖伸手以指节轻轻碰了碰小殿下红了的脸颊,又对上小殿下晶亮的杏眼,唇角轻扬,“不过皖很高兴。”
“景熙将殿下排在皖后面,我很高兴。”
说什么呢!夏安然瞪他,“干嘛和彻儿比,他是弟弟啊,和你不一样。”
“好,皖知错。”
知错就知错,干嘛笑得那么,那么……夏安然一下子形容不出来,只能竭力将注意力重新挪到了刘彻的信上。
他本是为了遮掩羞窘装模作样,哪知这一看就又看出了问题。
他刚刚只是大概扫过有个概念,现在仔细看来,刘彻来求援的原因是这次景帝给他的时间卡得太紧,景帝要求在明年春天以前将户籍调查全部落实。距今时间一年不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全国所有的郡国现在用的就是中山国的户籍登记模式,要抄录一份然后再送到中央,然后中央再做整理恐怕就不止一年。
这又不是现代,系统输好就能自动统计。在他这种“剥削阶层”看来都觉得这事不可能,更不必提下属们了,但景帝还是将这事丢给了刘彻来做。
为什么?
信里说老父亲是为了明年的择才试做准备,预防有人冒充,但如果仅仅是针对择才试完全可以在各地郡县推举之时出一份户籍证书先送到长安,到时候考核时比对一番即可,没必要急吼吼地进行全国人口普查啊。
而且还是交给刘彻。
这事如果做成了就是理所当然,而如果失败了那便是威严扫地。这严格来说是刘彻的第一项涉政任务,当中若是再有人故意捣乱,对刘小猪可没什么好处。
按照老父亲对于刘彻的态度,夏安然觉得这不应当是来自父亲的责难,其中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这一点他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来。
话说刘小猪心理素质也是过关,他心理应当也清楚这是一件完不成的任务,但旁的一句没说,只是问兄长借了几个擅长归类户籍的人去长安……
小国王指尖哒哒哒敲击着椅子的把手位置,他忽然取笔书写一封小笺让人送去给郅都,而半个时辰后,他拿到了郅都的答复。夏安然心中顿时有了数,他侧目看向窦皖,轻声问道:“是不是要开战了?”
窦皖呼吸一滞。
他这反应证实了夏安然的猜测。
窦皖骤然间提早休假,刘启忽然进行人口普查都有了理由。
因为大汉即将进入战争状态。
如果他没猜错,人口调查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应当是筛选出人群中的间谍。因为唯有以人口调查为理由才能将藏在国内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人全都一个个翻出来进行比对,这和此前长安城的户籍核对是不一样的。
上次是要证明我住在这,而现在是要证明我就是我,而且还要拉着别人证明他知道我就是我,这种互保的状态彼此错结,只要抓住一个很快就能拉起来一串。
当然这其中肯定也会有做伪证的情况,而妙就妙在景帝给予的调查时间太短,想要在这个时限内把自己的身份安排得清楚明白不是不能做到,但的确很难,除非有大资本大势力的帮助。
可问题是,自己的身份可以安排得天有无缝,他人的呢?谁能保证每个人的身份都毫无漏洞?
在现代资讯如此发达都难免有交际圈的问题,遑论西汉这个送信跑断腿的地方?只要将嫌疑人的交际圈层层叠叠扒拉开,定然可以顺着这些藤摸到后头的瓜。就算摸不到,把藤都搅乱了折断了,这颗瓜也只能烂在那儿。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夏安然沉思片刻。
只要在这次调查当中能够找到有问题的人,那么功劳就是刘小猪的。到时候再加上开战的战果,这结果可比什么管理朝政抓抓贪官要醒目多了,可以一举为刘彻打响名气。
老父亲这一招可谓用心良苦。
夏安然倒是不知道这事说到底还是自己带给刘启的灵感。比起抓间谍一事,他更关心开战,因为中山国本身也属于战备区域,他必须做好准备,不光是迎接敌人还有接纳流民。
开战时间……应当是定在明年春夏,这时候是匈奴活动的高峰期,所以老父亲是想要来一次防守反击直接冲到草原?
如果开战的话,他首先要做的毫无疑问是屯粮,另外还有甲胄这边要催一催,不过中山国如今的甲胄数量已经相当可观,都放在武库里面。对了,过几日得让人拿出来清理一下,上一下油,免得到时候大军来提的时候生锈什么的。
正当他歪着脑袋想的时候,被忽视的窦皖叹了一口气,凑过来蹭蹭他的脖颈,“殿下这般聪明,皖自然瞒不过你。”
“没啊,”夏安然闻言眼睛一眯,斜眼扫去,“你骗我的可多了。”
“殿下?”窦皖学着他的模样微微歪头,他眉眼高挑,眸子晶亮,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三分真挚三分无辜。
夏安然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伸手去戳了下这人的脸颊,最后还是没忍心翻旧账。他们家阿皖从小被人说少年老成到现在那么多年,今天都拉下脸卖萌了,他怎么忍心再继续追问呢。
“你何时走?”他说了一个颇不解风情的话题,窦皖原本乖乖被戳的动作一顿,扭过头神色不明地看他,小国王一脸无辜。窦皖见状一叹,他蹲下身来,两手将夏安然的双手握在手心里,“还有五日,五日后皖便出发。”
这么早?
夏安然急急站起,“你怎的不早说?”他在屋子里面团团转,只觉得有诸多行李要理,也有许多事情要吩咐,一时之间脑中竟觉得有些忙不过来。
然而他关心的对象此时却是维持下蹲的动作唇边含笑,看着小殿下在房间里团团打转,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软了。夏安然这边好不容易找到了节奏,他铺纸研墨,准备先写取用甲胄的奏书。这个最重要,先拿出来旁的都无妨。
这些年来藩国制度连番改革,景帝早就做好了开战前的准备,具体就表现在藩国武库被征用这一点。
现在中山国的武库有三个,一个是隶属于中央,中山国代加工的武库,想要调用里头的货物唯有长安令才可,另一个才是中山国自己的武库,这里头放的就是中山国自己的甲胄,供给中山国兵士所用,但因为此前优先需要填充汉国武库这里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更新了,只做日常维护,最后是少府的武库。
使用的开支都出自少府,里头做的当然就是皇家私用的……咳,主要是用来养他们王后的。
窦皖身上穿着的永远都是走在时代潮流之前的甲胄,从防护力到使用的原材料几乎件件都价值千金。不过淘汰下来的甲胄也不浪费,等新装备出来之后旧装备修理修理就会被送去长安,老父亲每次看到中山国的甲胄都要给儿子发一笔零花钱奖励他。
这些走在时代前沿的复合铠甲几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就算景帝本身不上战场也一样,不仅仅是他,几乎每个看到这甲胄的武职都对这些甲胄充满了期待。所以,每次听闻中山国又送甲入京,总有人想尽办法去凑热闹。
中山国擅长制甲并不让刘启惊奇。
因为在百余年前那个同样有着中山国这个名字的国家就是以美器著名的,虽然当时是青铜器,但是这方面大约是一通百通的,这块地区可能就是天生就是优秀匠人的沃土。
送来的甲胄都是儿子的心意,刘启看事情喜欢看结果,结果就是在胜儿将这些甲胄拿出来之后,大汉的甲胄改造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有这个结果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