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政儿现在不想再和阿兄说话了!不想!
见弟弟被打击得厉害,吕安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道:“抱歉,阿兄以为赵姨有同你说过啊,那你知不知道你我之间其实并无血缘关系?”
赵政惊呆了,他明明从隔壁刘大娘口中打听到母亲和吕姨之间是妯娌,换句话说他和阿兄应该是从兄弟啊!怎么,怎么现在两人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了呢?
吕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弟弟,盘算了下后和弟弟立下了一个君子协定,内容就是——“有介于赵小政年龄太小了,所以家族的秘密要等到他五岁以后才会告诉他。”
因为赵政对此表现出了不满,所以,当时吕安还拍着弟弟的肩膀说:“我们家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是阿兄在背负,这都是为了让政儿你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吕安沧桑地仰头望天,表情特别的沉重哀伤,“等到你五岁的时候,这个秘密和重担就要交到你的身上了,所以,政儿,你要珍惜现在的时间啊!”
当时实岁一岁多的赵政其实并不能很明白兄长的意思,但他被那份肃穆的气氛所感染,不知不觉就点点头答应下来。
虽然后面怎么想都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出于对自家兄长的信任,赵政小朋友还是没再去追问家里的情况,但家里情况可以不问,爹爹的问题却不能不说。
问母亲的话她肯定会哭的,赵政作为一个男子汉当然不好惹哭女性,问吕姨……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看到吕姨有些怕怕的,不太想要靠近,那就只能问阿兄了。
关于异人的记忆,吕安残留的也不多。虽然父母亲和异人来往密切,但那时候吕安都在荀卿处求学,硬要说来往的话勉强也就只有两三次。
但看着弟弟闪着期待的双眼,吕安自然也不能说自己不记得了,于是便勉力回忆,找了几个对异人的褒义印象告诉了弟弟。
然后,他看着弟弟的小脸上发着光,捧着他说出的几个吕安对他爹的形容词就像是捧着松果的松鼠一般反反复复回味,当下觉得心里头不是那么是滋味。
一个心软便又多说了几句,造成的结果就是,赵小政在自己的生辰当天冲着西边行大礼,遥拜其父。
几个大人都被小孩这一举动弄得一愣,就听小孩说道:“政儿不知道爹爹现在在做什么,但是阿兄说小孩子生辰当天是运气最好的,说的话上天都能听到,所以政儿要将自己的运气送给爹爹,保佑爹爹身体健康,所有的坏事都能被轻松解决。”
然后他站起来又冲着赵姬大礼而拜,“剩下来的好运气都给阿母,政儿听阿兄说过,阿母生政儿是很痛的,”
赵姬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她一把将儿子抱住,然后将脸蛋埋在了小娃儿的颈项之间。
她至今都还记得儿子刚刚出生时候的情形,当时她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神志,好像坠入了静水之中摇摇晃晃仿佛就要被带走。但是当政儿发出一声啼哭的时候,她就被猛然拽回了人间。
这一点赵姬谁都没说过,但她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在跨越生死的一瞬间,她的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只有她的孩子是鲜活的。那种感觉实在奇妙,以至于两年后的现在,那些痛苦的记忆都好像都已经被消除了,想到过去,她记忆里头只留下听到孩子响亮哭声的幸福感觉。
她偏过脸亲亲儿子的小脸蛋,含笑道:“政儿亲亲阿母,阿母就不痛啦!”
赵政严肃地看了赵姬一眼,小表情就写着「你不要骗我哦!政儿很聪明哒」。虽说如此,他还是吧嗒一口亲在了赵姬脸上。
这个年龄的小孩果然最好玩了!吕夫人看着这对母子的互动,偏头看了眼儿子,然后她就看到吕小安眼中满满的同情和恨铁不成钢全朝着赵政发射过去。
……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爱?
吕安一回头就对上了母亲嫌弃的表情,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阿妈要这么看我?
正当吕安茫然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他看了眼忙着拥抱的母子俩还有纹丝不动的亲妈,没人疼没人爱的吕小安十分自觉地跑去开门,然后他就沉默了。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刚刚还被赵政拜过的异人,而异人背后跟着的是吕不韦,以及一排全副武装的披甲战士。
吕安嘴巴微微睁大,一句响亮的“叔叔”便脱口而出,然后他就在这群兵士猛然间灼热起来的眼光中让开了位置,一边将异人引进去,一边不忘给弟弟说个好话,“政儿方才还说想他爹爹呢!果然是父子之间有联系吗?他刚说完异人叔叔你就来啦!”
异人应了一声,他随手拍了拍吕安的小脑袋便疾步而入,将还抱在一块的母子二人揽入怀中,“阿萱,政儿,我回来了。”
以为有客上门的赵姬刚刚擦干净的脸上便立刻又多了几道泪痕。
在嬴政两周岁生日当天,他终于等到了他的父亲,吕小安也等到啦!
吕不韦将儿子颠了颠,他揽着妻子远远看着在那边亲密说话的异人一家,轻声道:“将东西整理一下吧,我们要回家了……”
“回咸阳。”
异人带着母子二人需要当日赶去咸阳,收拾家里的任务便交给了吕夫人。吕不韦本来觉得他们应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这一年多里头也没法给母子二人捎来些什么。虽然此前留了些银钱,但想来在租房一道上耗费不小,妻子过得一定颇为拮据。
但他万万没想到妻子居然还搬出了一个并不轻的钱箱,而儿子拉着兵士抓了十来只鸡鸭,还牵来了两头牛。
……这牛还是南方楚国牛,价格绝对不菲。
吕不韦还看到妻子从床榻下头的一处暗格掏出一叠子地契,又从零零碎碎的地方摸出了些银锭子,还有一些小首饰……
吕不韦:“……”
男人对自己的理财能力产生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他忍不住随手捞起了哒哒哒在房间里头跑来跑去的儿子小声问道:“儿子,家里这些地是哪里来的?”
“安儿赚来的鸭!”吕安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吕不韦沉默了下,拍拍儿子的脑袋瓜,又问道:“那牛是哪来的?这是楚国牛吧?”
“啊,那个啊,”吕小安表情有些嫌弃,“是叔叔们送的,可难养了,它们每天都要泡水,还喜欢在地里头滚来滚去,一点都不讲卫生!”
叔叔……们?哪,哪个叔叔们!?吕不韦一想到和儿子刚见面时候,这小子就想办法怂恿他媳妇把他休了,心里头危机感顿时非常之甚。
事有巧合,正当吕安对头顶隐隐燃火的父亲解释那些送牛的叔叔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这些吕安口中的叔叔们亦是找上了正准备出门的荀卿。
为首的一个年轻公子冲着荀卿拱手,“学生韩非,求道而来。”